“大哥。”暮青朝巫瑾走去,一聲稱呼如同當年。
巫瑾定定地看著暮青,一皇後冠袍迎麵而來,宮燈一寸一寸地將那雲墨般的裾照亮,羽一寸一寸地染上金輝,最是深宮夢時,猶見神落人間。
可惜……
上蒼將神賜給了大圖,卻未將賜都皇宮。
“妹妹。”一聲舊時稱呼,擊破了燈火織的幻景,巫瑾的眉宇暖得有些虛幻。
三年不見,二人容依舊,隻是皆比當年添了些許沉穩氣度。
“大哥看起來氣不錯。”暮青笑著問候。
“三年不見,妹妹的醫也進不,都能觀斷診了。”巫瑾打趣道。
兩人相視一笑,三年寒暑,倒不曾二人之間萌生一疏離。
呼延查烈對巫瑾見過禮後,暮青道:“我來看看姨母,姨母近日子可好?”
巫瑾聞言神一黯,尚未開口,便聽見後殿傳來了一聲呼喚。
“七郎……”
巫瑾轉殿,暮青抬眼看去,見幾個太監宮口喚太後追在聖景離後,景離笑著從後殿出來,看見暮青穿皇後袍、領著個孩子立在巫瑾邊時頓時一愣。
“你們是何人?”景離目寒,緩緩地看向巫瑾,問道,“七郎,你負我?”
巫瑾嘆道:“娘,是……”
話未說完,景離指間殺機忽,一飛針迎麵去,直指暮青心口!
“娘!”電石火間,巫瑾一把握住暮青的手腕,將往後一護!
幾乎同時,呼延查烈抬手就是一記飛刀,大殿外也竄出三道人影,叮當兩聲,火星一綻即滅,呼延查烈的飛刀落地,長針穿庭樹,衛單膝跪在巫瑾前,神痛苦。
巫瑾問:“傷得可重?”
衛回答道:“回陛下,應無大礙。”
太後力深厚,飛針雖小,卻威力驚人,他怕狄王傷到太後,擊落飛刀的同時企圖將那一針之力卸開,卻被震傷了手腕。
巫瑾道:“退下療傷吧。”
“謝陛下。”衛拾刀起,退至樹後取下飛針便了黑夜之中。
這時,暮青早已被月殺帶著退到了宮門旁,隔著庭院向殿,見聖景離也已被人攔住,但攔住的人卻非侍衛,而是神姬長廷與景離之,姬瑤。
姬瑤不看人也不說話,將娘親攔下後轉就走了,可謂來得快,去得乾脆。
巫瑾回頭看了眼暮青,對娘親道:“娘,您不記得了?是南興的英睿皇後,兒臣的表妹啊。”
“……南興的皇後?”景離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端量著暮青,頃,眼神一亮,笑著喚道,“青青?”
暮青見景離認出了自己,便從月殺後走出,來到殿前拜道:“見過姨母。”
景離忙將暮青扶了起來,拉著的手笑問道:“你怎麼來了?可是為了慶典之事?南興到此山迢路遠的,朝廷養的文臣武將是乾什麼的?何需你親自來賀?姨母瞧瞧……你看你,還是這麼清瘦。”
這幾年,暮青兩國征戰,執政四州,殫竭慮,自是清瘦。而且,慶典已經過去四個多月了,看來景離什麼都不知道,又或者知道,但神智忽昏忽醒,此刻全然不記得了。
暮青也就沒有解釋,順著話道:“回姨母,晚輩剛到,今夜兄長設宴為我接風洗塵,宮宴時辰未到,晚輩便先來看姨母了。”
景離瞥著巫瑾斥道:“你表妹剛到,你就急著設宴,真是不知!娘你立後選妃,你總以國事為由拖著,再拖幾年,你當皇帝當得心腸都了,豈不是更不知後妃家眷了?”
巫瑾忙垂首作揖,說道:“兒子知錯,娘親息怒。可宮宴已經賜下了,不便改期,明日定妹妹好生歇息。”
景離嘆了口氣,對掌事太監道:“行了,你們記得提醒皇上,宮宴的時辰莫要太久。”
掌事太監急忙應諾,景離又笑著對暮青道:“姨母老了,就不去宮宴上湊熱鬧了,你好生歇息幾日,再進宮來陪姨母說話。”
“是。”暮青應承下來,景離這才由宮扶著往後殿去了。
殿前靜了下來,巫瑾和暮青著空的大殿,誰也沒說話。頃,鑾車停到了延福宮外,暮青隨巫瑾一同坐進了鑾車裡,呼延查烈自己進了輦車,宮人駕著車往紫宸殿而去。
車,燈與窗影從二人上掠過,瑰麗華,卻也昏暗抑。
半晌後,暮青問:“大哥登基至今都未立後,與姨母有關吧?”
巫瑾抿著,過了半晌才疲憊地道:“妹妹今夜也看到了,這兩年,我娘時常狂大發,連我邊的宮都已死了數人,談何立後之事?”
暮青道:“我原以為以大哥的醫,這幾年為姨母慢慢調理子,總會有些好轉,沒想到竟越發重了……”
巫瑾嘆道:“心病需得心藥醫,可心藥已不在這世間。我曾試過在娘清醒時為施針,可有一回,針到半途,忽然不記得我為何要為施針了,失心驚怒之下將針出,誤殺了幾個宮人,連自己的經脈都險些傷著。自那以後,我便不敢再為施針,隻能緩緩用藥,可惜藥力不及癥疾蝕心之力。”
暮青問:“天下之大,難道真無一方一藥能治此疾了嗎?”
巫瑾聞言又沉默了,燈影從眉宇間掠過,晃得那溫潤的眉宇有些蒼白,過了許久才艱難地道:“我……眼下隻能順著,盡量不刺激。”
暮青皺著眉問:“你姬瑤服侍姨母,當真不會刺激?”
聖奪權後,姬瑤就被了。聖啟程前來都時,因擔心神殘部營救姬瑤趁機作,故而將帶來了都,一同被押解進京的還有藤澤。這幾年,姬瑤被在冷宮之中,藤澤則被看押在天牢。暮青委實沒想到今夜會在延福宮中看到姬瑤,看來去自由的樣子,服侍聖的日子必定不短了。
巫瑾淡淡地道:“我娘失心的事原本沒告訴,直到前年除夕,我娘去看,二人生了口角,我娘有些瘋癲,被看了出來……畢竟是母,就如同我娘平日裡總斥責,可仍舊擔心一樣,看出娘病了之後,時常向宮人打聽,後來請命到延福宮中服侍娘親。我想著,若們母二人能夠和解,對我娘而言未必不是一劑心藥,便準了此事,命衛和宮人監看著。這兩年,還算盡心,隻是子一直那樣。”
“比仇恨心更難消除的是偏執心,我理解大哥為人子和醫者的心,隻大哥切莫大意。”暮青今夜與姬瑤隻見了短短一麵,很難斷定心的改變究竟有多大,但出手之後未看人,並且轉就走了,這種阻斷視覺拉開距離的行為表明心並未真正接納自己的母親和兄長。放下過往需要時間,兩年寒暑實不算長,在將要離開之際,暮青認為有必要提醒兄長。
巫瑾笑了笑,溫言細語地道:“好,妹妹放心。”
話音剛落,鑾車就停了下來。
宮人道:“啟稟陛下,紫宸殿到了。”
紫宸殿位於皇帝理政的宣政殿後,大圖歷代皇帝設宴皆在此殿。
戌時正,大圖文武和南興、北燕兩國使臣殿列席。
戌時二刻,宮人唱報道:
“大圖皇帝陛下駕到——”
“南興英睿皇後殿下、大圖神大人、鎮國郡主殿下駕到——”
“大遼狄王到——”
百和兩國使臣急忙起,隻見百餘宮侍提燈引路,遠遠去,駿馬拉著鑾車彷彿踏著星河而來,鑾駕停在殿外階下,大圖天子和英睿皇後一同走了下來,如不知,還以為是大圖帝後駕臨了。
當今的大圖天子不尚奢華之風,今夜宴請使節,天子之服卻依舊素簡,舉止間廣袖舒捲,盡顯南國風雅。
倒是傳聞中一貫喜素服的英睿皇後今夜華大冠,盡顯威嚴。
殿上首置著龍案,左側置有一張案,右側的則是呼延查烈的席位。
暮青帶著呼延查烈在兩國使臣灼灼的目中進了大殿。
大圖文武列於龍案下首兩側,其下是兩國使臣,南興使臣居左,北燕使臣居右。暮青從北燕使臣麵前走過,麵清寒,目不斜視,剛到上首,忽覺殿上有道不同尋常的目跟隨著自己,不由猛地轉去!
這一轉,袖風掃得燈架上的燭火都搖了搖,暮青立在忽明忽暗的燭裡,見大圖百恭立,兩國使臣垂首,大殿之上除了文武百,席後還跪滿了宮太監、舞伎樂師和佩刀侍衛,暮青掃視大殿之時,那目已然無影無蹤。
這時,宮人開始宣唱,百聞樂見禮,一番繁文縟節之後,眾臣歸了座,巫瑾說道:“今日皇妹還朝,朕設宴為接風洗塵。朕自汴都回國至今已近五年,皇妹助朕登基復國在先,執政鄂族四州在後,功績天下共睹,無需朕再多言。這些年來,朕每每想起皇妹為國事與夫婿關山遠隔,便覺得虧欠皇妹甚多。日前,南興來使傳遞國書,接皇妹回國,朕準了。欽天監已擇定了吉日,下月初八,由龍武衛大將軍萬嵩率衛隊護送皇妹回國。”
萬嵩聞旨離席而出,跪呼領旨。
大圖文武也一齊離席,叩拜高呼:“臣等叩謝郡主殿下復國安邦之功!”
暮青為大圖郡主、南興皇後,按禮製,大圖百對本不該行全禮,但今夜上至權相公卿,下至文武朝臣,烏泱泱地跪在大殿中央,山呼之聲震耳繞梁。暮青仍在意著方纔之事,麵兒上波瀾不興,南興的使臣們卻都心澎湃。
遙想當年,當百得知駕南巡的真正目的是要護送瑾王回國奪位時無不震驚,後來,因皇後殿下治政淮州,平定嶺南,屢建奇功,百對親涉險就沒那麼大驚小怪了。隻是那時誰也沒想到,皇後殿下不僅助瑾王登了基,還助大圖復了國!更沒想到的是,會就任大圖神,執政鄂族四州,與陛下一分離就是五年。
皇後殿下執政鄂族四州,對南興而言自然有莫大的好,但對大圖而言,鄂族四州的安定無異於半壁江山的安定,得益於此,新朝廷才能在三年清剿叛黨,穩定朝局。
大圖百這一拜,皇後殿下之無愧!
“今日宴飲,是朕為皇妹接風洗塵,也是朕為皇妹送嫁踐行,眾卿同樂。”巫瑾說罷,宮人高唱一聲開宴,百起席,宮人捧宴殿,禮樂聲奏起,宮宴就這麼開始了。
南興和北燕兩國使臣麵對麵坐著,王瑞等人一坐下就往對麵看了一眼,麵譏誚,目挑釁。
這小半年,兩國使臣同在驛館裡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沒槍舌劍。北燕使節團此番前來求親簡直是自取其辱,南興帝後已夫妻,天底下豈有一嫁二夫之理?方纔大圖皇帝雖未提及北燕的婚書,但話說得很明白了,但這能讓北燕的使臣們能多些自知之明,莫要惹人不快。
但王瑞等人的目剛收回來,北燕使臣那邊兒就有人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那人紫袍玉冠,相貌堂堂,執著酒盅朝暮青遙遙一祝,說道:“下太常寺卿華鴻道,見過殿下。殿下智勇冠絕天下,下欽佩已久,今日有緣得見,僅以此酒祝殿下福寧安康。”
話音一落,大殿上就靜了。
南興使臣們惱怒地盯著對麵,王瑞暗暗地在膳案下擼袖子,心道倘若這群竊國賊子敢當殿拿帝後未行婚之禮的事兒為由勸皇後殿下改嫁,那今夜這紫宸殿上不得要上演一出文臣武鬥的鬧劇了。
大圖文武暗暗地瞄著上首,這些年,南興北燕二帝相爭,爭的是天下,也是一個子。而這個子,以其功績而言,本不該以桃事意之,奈何好窺私事乃天下人的劣,英睿皇後當年是北燕帝的將,曾兩救他於危難之中,誰不想知道會如何對待北燕使臣,對待這封天下瞠目的求親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