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帳掀了又放下，掃出一道厲風，呼呼颳了殿中燭火，燭忽明忽暗，映得殿門口男子的容忽忽晴。書趣樓()待龍帳裡靜了，男子還倚門未，遠遠瞧去，似在殿門上一幅妙門畫。

啪！

殿外一聲忽來碎音。

“何人？”帝王開了口，聲音頗沉。

稍時，殿門開了，廷總管太監範通進來稟道：“啟稟陛下，殿外齊人宮中侍奉了參茶來，奴才讓他在外頭候著，方纔是他不慎打翻了茶盞。”

“杖斃！”帝王的聲音殿而出，夏夜裡生了涼意。

“那齊人……”

“冷宮。”帝王懶下了旨意，往龍帳緩步而去，殿裡紅袍施一路水影，燭裡如。

範通耷著眼皮子，似這等旨意傳習慣了，道一聲遵旨便出了大殿。殿外傳旨聲夜裡如老鴰寒喋，小太監未驚起一聲，便隻聽嗚嗚咽咽似被人堵了，一路拖遠了。

步惜歡掀了龍帳進來，見暮青已和而臥，有人進來竟毫未覺，已睡了般。宮燭照，華帳影映了年，綽綽芳華。那芳華，纖不勝春，一便知是佳人。

男子垂眸低低一笑，“妃子不爽，可需朕宣醫？”

暮青翻坐起來，目清明，果真未睡，“刺史府的案子何時再查？”

與其與他說些無關痛的磨皮話，不如談正事。

步惜歡眉一挑，窗外窺聽的人沒了，他便卸下了那副含春的樣兒，換一副懶散神，道：“出宮需夜裡。”

“此時就是夜裡。”暮青下了龍床，快些辦完刺史府的案子，纔好查爹的案子。

步惜歡卻沒那麼急，“明晚再說吧，今夜且歇息。”

言罷，他便出了龍帳，在帳外一張梨花矮榻上臥了。

這榻應是晚間給侍寢後的男妃睡的，方便一早起來侍候梳洗。暮青睡了龍床，步惜歡竟沒提醒，自去帳外臥了。

暮青怔在帳子裡，宮中眼線多，還以為今夜不得要陪他演場戲。

演戲，這便是今夜得見步惜歡後的印象。

天下間傳聞他荒誕不羈，昏庸無道，在看來全然不是如此。

當初在刺史府，當眾驗，他曾多次詢問，對驗手法頗興趣。仵作在大興乃賤役，尋常百姓都不願為，何況士族權貴？他能摒棄舊念，已是頗為開明。刺史府中放走，後又派人尋，知道勢單力薄壁的無奈。今夜自投羅網，他又以爹的事為餌引為他所用，此人分明心中住有乾坤，城府頗深。

今夜窗外有人窺聽時，他那一副縱聲的模樣分明是在演戲，別人看不出，卻瞧得出。

明明有明君之能，為何要以昏庸無道示人？

暮青著放下的龍帳，忽然覺得自己想得有些多，隻是要為爹報仇，其他的事想來也無用。他不需陪他演戲演全套，那更好，省得被占了便宜。

回重新和躺下，袖口一，一把薄刀在掌下，暮青這才淺淺闔眸。

帳外，男子懶臥，似人間落了一團紅雲在榻裡，他含笑，亦那龍帳，似能想象此刻那帳，一副戒備模樣。

說膽子大，袖中那刀時刻不離，似隨時都要暴起傷人。

說膽子小，睡他的龍床竟睡得毫無惶恐。

這子真是……

男子搖頭一笑，周若騰起層雲，他懶懶將眸合上，烏發紅袍竟無風自舞，片刻工夫，那袍那發竟都乾了去……

夜裡暮青睡得淺，天未明便醒來，出了帳子一瞧，步惜歡竟不在了殿中。

有宮娥太監進得殿中傳旨，見暮青自龍床下來，皆有幾分驚詫。陛下雖常召公子們侍浴，但從不召新進宮的公子，其中緣由宮人們難以揣度，卻知此乃行宮慣例。新公子們從人司裡宮前都是沐浴更過的，且侍寢並不在此殿，而是在合歡殿旁的西配殿。此殿乃陛下沐浴後淺歇之所，未曾有公子留夜過。且即便是西配殿，公子們侍寢後都是要各歸各殿的，陛下有留人侍夜的時候，便是哪日龍大悅留了人，公子們也是歇在龍帳外的矮榻上，不曾見過有睡一夜龍床的。

這位周人，昨夜可是一破便是三例，如今還有一例要破。

“傳陛下口諭，人且暫居合歡殿後殿，日後便由人專司侍浴之事。”眾宮人笑容妍麗，那笑容分外訴說著幾分恭喜。

暮青隻淡然頷首，新宮侍駕，宮人們一早來恭喜應是常例。未曾將宮人們的喜放在心上，隻目落去宮娥手中捧著的新袍。那新袍素香緯錦，織了蘭枝，頗淡雅合意。拿了那袍便自進了帳中去換，並不人服侍，待出來後，見那捧的宮娥朝笑著行禮。

“奴婢為人去備早膳，人可有喜的吃食？”

“隨意。”

那宮娥聲若黃鶯，清早分外好聽，卻並不吵人，聽了暮青的話也不多言，行了宮禮便退了出去。

早膳過後，宮娥又來相問。

“茶點人可有偏好的？奴婢去領。”

“隨意。”

暮青還是這話，在家中日子清貧，茶點用，並不挑剔，也無偏好。

宮娥目微詫，含笑又退了下去。

初夏上午，風暖宜人，暮青用過茶點，隻在殿中獨坐，不發一言。宮娥見了，又來問道：“人可需到花園中走走？奴婢等陪著人瞧瞧宮中景緻。”

“懶得。”

那宮娥目中詫異這才深了些。怪不得陛下清早出了殿來，吩咐說公子子淡，凡事隨他喜歡，莫要吵了他。這才一早便瞧出來了，這周人子可真夠淡的。

“人日後在宮中時日長著，莫非便一直在殿中獨坐？可有喜之事？琴棋書畫，奴婢盡去尋來，人也好打發時日。”

“書吧。”暮青道，說起有些興致的事，話這纔多了些，“若有醫書最好，若無，雜記也可，再置筆墨來。”

那宮娥聞言鬆了口氣，還以為他當真要如此坐著，若悶壞了，陛下要怪罪了，趕將書尋了來，筆墨一同備下，便見暮青坐在桌前看書去了。

醫書和雜記都為尋了來，見有醫書在，便將雜記放在一邊，且瞧醫書去了。這一瞧便是一日，宮娥太監從旁服侍著，暗暗心驚，隻道這公子可真是個能靜得下心沉得住氣的。

這位公子，帝寵在宮中是獨一份兒，如此好服侍大抵也是獨一份兒了。

陛下喜怒難測，宮中公子們皆封人，但著著，人就去了冷宮。

行宮中的公子們以侍君，抑鬱者多，大多難服侍，心有不快，刁難宮人取樂或拿宮人出氣者多了，似這位周公子般心靜氣沉的，真是未曾見過。

雖清冷些，倒也真是好服侍的主兒。

暮青見了醫書，心便在醫書中了。藥草毒草，驗時常有用，跟著爹學過，奈何家中醫書不多，如今在宮中，既得了這便利，自要好好研習。邊看邊隨手寫下，不知不覺已過一日。

步惜歡昨夜說出宮需晚上，因此暮青白日不見他也不急，隻是晚上直等到三更時分，人還沒來。皺了皺眉，以為他今夜有事不來了，便放下醫書遣了宮人出去，自去帳中睡了。

依舊是和躺下，卻睡得淺，半夢半醒間，忽覺後帳風微涼。倏地睜眼，翻、下床隻在一瞬，手中寒向著後一刺！那寒卻莫名從手中飛出，落了來人手中。

聽那人低笑：“妃此舉是要刺駕？”

笑聲落，暮青已看清來人，不覺麵鬆了鬆。

步惜歡將刀遞還給，牽著的手便往帳外走，“隨朕出宮。”

－－－－－－題外話－－－－－－

以為這章能寫到開棺，結果沒寫到，下章。

昨天更得不多，讓大家久等了，今天多更些。

更新時間肯定在下午六點以後，之前大家不用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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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