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大明白他從前天打打殺殺,後來爲何佛理之類還習得通,有一天終於明白了,揮劍殺人的人,未必不能談佛理。其實他還喜歡釣魚之類,但可惜夫子不開釣魚這門課。”話畢由衷到可惜地嘆息了一聲。
恍一擡頭,息澤的眼中含了些東西看不大明白,他的手卻扶了扶頭上有些歪斜的花環,低聲道:“你爲他做了很多。”
九聽出這個是在誇,不大好意思,順手從他手裡拿過那個檜木面頂在面上,聲音甕甕從面後頭傳出來:“這……這著實算不上什麼,只不過小時候有些發傻罷了。”忽聽得前頭一片熙攘喝彩聲,踮腳一瞧,立刻牽住息澤的袖子,聲音比之方纔愉悅許多,興道:“前頭似乎是姑娘們在扔香包,走走,咱們也去瞧瞧!”
比翼鳥族兒節這一日,姑娘們扔香包這個事,九曾有耳聞。
聽說夜裡城中專有一樓拔地起,名婺樓,乃萬年前天上掌婺星的婺君贈給比翼鳥族一位王子的定禮。婺星大手筆,然比翼鳥族慣不與外族通婚,二人雖有一番短長,終究只能嘆個緣,徒留一座孤樓僅在兒節這夜現一現世,供有心思的姑娘們登高,圓一圓心中的念想。
傳說中,是夜,姑娘們帶著親手繡好的香包登樓,若心上人自樓下過,將香包拋到心上人的上,他有意就收了香包,他意就拋了香包,但收了香包的需陪拋香包的姑娘一夜暢遊。
九發自肺腑地覺得,這果真是個有又有趣的耍事,若早幾萬年青丘有這樣的耍事,迷谷他也不至於單至今。
興致引著息澤一路向婺樓,途中經過方纔買麪人的小攤,麪人小哥在後頭急急招呼了他們一聲:“小姐行匆匆,是要趕去婺樓罷?
奉勸小姐一句,你家公子長得太俊,那個地方去不得!”
九急走中不忘回頭謝麪人小哥一句,樂道:“我們只是去瞧瞧熱鬧,他是個有主的,自然不會接姑娘們的香包,勞小哥心提醒。”
小哥又說了什麼,聲音淹沒在人中,但方纔他那句倒是提點了九,不放心地向息澤道:“方纔我說的,你可聽清了?”
息澤自然地握住的手以防被人衝散:“嗯,我是個有主的。”
九將面拉下來,表很凝重:“啊,自然這句也是我說的,但卻不是什麼重點,要是你萬萬不可接姑娘們的香包,可懂了?”
方纔忘了叮囑他,息澤這等沒有年的孤獨青年,此時見著什麼定然都奇,從他對毽子面八卦鎖的喜,就可見出一斑。要是他覺得姑娘們的香包也奇,懷著一顆好奇之心接了姑娘的香包……拋香包的姑娘自以爲心願達,他卻只是出於一種玩玩的心理,姑娘們曉得了,痛哭一場算是好的,要是個把想不開的從婺樓上跳下來……
想到這裡,心中一陣沉重,又向他一遍道:“一定不準接們的香包,可懂了?”
息澤深深看了一眼,含著點兒不可察覺的笑意,道:“嗯,懂了。”
“真的懂了?”
“真的懂了。”
九長舒一口氣。
可嘆這口氣尚未鬆得結實,婺樓前,迎面的香包便將他二人砸了個結實。
九皺著眉,傳說中,姑娘們將香包拋出來,接不接,在生公子們自己的意思,拋,不過拋的是一個機會,一則緣分。但此時砸在息澤上這數個香包,卻似黏在上頭,這種拋,拋的卻是個強求。
終於有幾分明白麪人小哥的提醒是個甚意思。
婺樓上一陣香風送來,樓上一串人倚欄輕笑,另有好幾串人嬉鬧著下樓,邀被香包砸中的公子,也就是息澤神君他兌行諾言。
樓旁賣胭脂的大娘贈了九同一瞥:“姑娘定是外來的,纔會在今夜將心上人領來此罷?”
九沒理會那個心上人之說,湊上去道:“大娘怎曉得我們是外來的?
大娘可曉得,這些香包,怎會取不下來?”
在婺樓底下賣胭脂賣了一輩子的大娘自然曉得,神莫測道:“從前這些香包,確然只是普通香包,婺樓也確然是求良緣的所在,但百年前城中出了位姿容卓絕的男子,是許多小姐閨夢中的良人。小姐們爲了能得這位男子一夜相伴,於是集衆人之力,做出了這等砸到人就取不下來的香包。”唏噓一聲,“那位男子因此而不得不在兒節當夜,以一人微薄之力陪七十三位小姐共遊王城。老尤記得當年那一夜,那可真是一道奇景。”
九腦中想象了一番,讚歎道:“確是道奇景。不知後來這位男子娶了七十三位小姐中的誰,不過論娶誰,想必都是段佳話罷。”
大娘再次給予同一瞥:“後來嘛,後來這位九代單傳的男子就斷袖了。”
九愣了一愣,猛地回頭看了眼息澤。難怪今夜樓前走來走去的男子多半歪瓜裂棗,難怪息澤一出場就被砸了一。虧得他手敏捷,可能爲護著又不太把砸過來的香包當回事,上才難中了數個。
是執意將息澤帶來此,雖是心,但倘若息澤步先人的後塵,亦在此被個斷袖……這簡直不可想象。
不敢再多想象,一把握住息澤的手,抓著他就開跑。只聽後頭依稀有子嗔:“公子,別跑呀……”拽著息澤著頭皮跑得飛。
人羣紛紛開道,一路尾隨著稠急風聲,落下來的優曇也被撞碎了好幾朵。
街燈漸漸地稀,被拖著跑的息澤在後頭慢悠悠地道:“怎麼突然跑起來?”
九聽他這個話,想起樓上的衆人,頓時打了個哆嗦:“不跑能如何?
難不你想一整晚都耗在們上,陪們夜遊王都?”
息澤停了一停:“你不想我陪們?”
話間將九拉進一條小巷中,這裡燈雖些,佛鈴和優曇卻比燈市上稠得多,月亮也從雲層中出臉來,頗亮堂。
九站定一邊氣一邊心道,這真是句廢話,我自然不希你被們個斷袖,但適才急奔中說了兩句話,岔了息,此時連個嗯字都嗯不出來,只能勉強點個頭。這個頭,卻似乎點得讓息澤滿意。
佛鈴和優曇悠悠地浮,巷子裡靜得出奇,只能聽見的息。方纔跑得那樣,頭上的花環竟也未掉下來,未束的發像自花環中垂下的一匹黑緞,額角薄汗溼了些許髮,額間羽花麗得驚人,雪白的臉也現出紅潤。
的確長得,但因年紀小,風二字其實還沾不大上,可此時,卻像是個真正風萬種的人。
檜木面掛在脖子上,面上的狐貍耳朵擋住下頜,得不舒服,手撥了撥,但又反回去,就又撥了撥,這個作顯得有些稚氣。
息澤走近一步,手幫握住面,只是那麼握著,沒說幫取下來,也沒說不幫取下來。他漂亮的眼睛瞧著。
九不知他要做什麼,亦擡眼瞧回去,目相纏許久,遲鈍地覺得,此時的氛圍,有些不大對頭。眼看息澤傾過來,趕退後一步,開口道:
“好久沒這麼跑過……”話尾卻被息澤含在了口中。他一隻手仍握住那枚面,一隻手攬住的腰,在脣間低聲道:“我也是。”
九眨了眨眼睛,手推了息澤一把,沒推,他的氣息拂過角,令有些。的手放在他口,推又推不,不推又不像話,就又推了推,又沒推。還想再推,到他摟在腰間的手突然用了力道,整個人都在他上。嚇了一跳,開口輕呼了一聲。看到他漆黑的眼中閃過一點笑意,口中頃刻侵之,腦中轟了一聲,震驚地明白過來那是他的舌頭。
他的眼睛仍然沉靜,仿似被月點亮,纏著的舌頭卻步步進,不知他想將自己到何,約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索著將木訥的舌頭亦了一。到息澤一僵。這令大鼓舞,笨拙地纏著息澤的舌頭想將他回去。息澤目不轉睛看著,脣舌間的作卻十分配合,由著抵著他的舌,直到他的口中。
有時候的確好強,也逞強,且好強逞強的心一升起來,一時片刻就收不回去。白檀香籠住,是息澤上的味道。腦中一片空白,憑著本能中的好強,只想著要將息澤也得退可退。
的手攀上他的肩,踮著腳,脣著他的脣,舌頭在他口中胡攪蠻纏,自以爲很有攻擊。好半天,脣舌離開息澤時,覺得舌都有些麻痹發痛,還不上氣。息澤的呼吸卻平穩,抵著的鼻尖,脣移到角,弄過飽滿的下脣,那輕的弄令了一,他在脣角停了一下,放開了。
檜木面重掛到頸上,狐貍耳朵仍擋住的下頜。
像是靜止的時終於流,旁的優曇花聚攏分開,撞出一些斑,譬如夏日螢火。
九了許久,愣了許久,意識到方纔做了什麼,沉默了許久。
息澤的手上頭上的花環,偏了一步躲開,徒留他的手停在半空,正巧一朵優曇落下來,撞上指尖,幽破碎,像在手心裡長出一圈波紋。
的影停在暗,道:“我……”我了半天,沒我出個結果,見息澤沒有理,半晌,聲音裡帶著一愧,前言不搭後語地道:“我剛纔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本來開心的今晚上,就像沒有憂慮也沒有煩惱的小時候,其實這一陣,我本來都開心的。”
息澤看著:“爲什麼現在不開心了?”
收拾起慌張,強裝出鎮定:“近日你幫了我許多,我覺得你我的已擔得上朋友二字,或者我做了什麼令你有所誤會,但卻不是我的本意。
我們雖有個夫妻之名,但這也並非你我的本意。我們就做個心的朋友,你覺得好不好?”
息澤淡聲道:“你覺得這樣好?”神平靜地道,“那你剛纔,是在想著誰?”
想著誰?自然誰也沒有想,只覺得方纔自己撞邪了纔會在那種事上逞強。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道:“我沒有想著誰,你別冤枉我。”只求他將這一段趕揭過,又補充道,“我聽說執念、妄心有許多好。
我從前不是這個樣,現在卻想變這個樣,我不想有執念和妄心,也不想自己爲他人的執念和妄心。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息澤靜默地瞧著,說這些話的時候,不見方纔於優曇間肆意奔跑的天真,神間含著難得一見的謹慎。果然,還是太了。他有時候覺得聰明,卻笨,有時候覺得笨,又聰明。要放低的戒心,看來只能先順著的意。
他目停在上,片刻,道:“剛纔只是我餘毒未清,你在想什麼?”
九傻了。
方纔息澤親,自然想到,要麼是息澤又中了毒,要麼就是喜歡才親。覺得他不能這麼倒黴,連著兩次都栽在毒這個字上頭,那自然是有些喜歡,而竟然親了回去,顯然是腦袋被門夾了。
鼓足勇氣,自以爲拿出一篇進退有禮又不傷息澤自尊的剖白,卻沒想到他只是餘毒未清,或許自己將他親回去也是染了他上的毒。果然還是個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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