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飽肚子,他小睡片刻,跟著沿河如飛朝西南方去。到黃昏時找個小生火取暖,大睡一覺,醒來繼續行程,如此五天之後,項龍進魏境,朝中牟潛去。當他抵達黃河北岸,河水已是冰消凍解。心想只要見到淇水,可乘船沿河北去,至多一天時間,將可到達中牟。現在他唯一擔心的事是滕翼等已撤出中牟。那他便要再費工夫撐到咸去,糧食方面有可能出現短缺的問題。際此溶雪季節,天氣寒冷得教人無論穿多都有消不起的覺,換過質較差的人早冷病了。正憂心忡忡,三艘大船在夕照下順流駛來。
項龍心中一,伏在一塊大石後用神遠眺。看清楚來船的旗幟,項龍大喜撲出,站在最突出一塊大石上,點起火種,向來船打出秦軍慣用的訊號。船上的秦人立時驚覺,不斷有人擁上甲板,向他嚷。三艘船緩緩往岸旁平坦的泥阜靠近。項龍欣喜若狂,就像終生離鄉的浪子見到最親近的家人,甩掉雪板,拋下杖,沿岸狂奔迎去。前頭的巨舟首先靠岸,十多枝長桿撻過來,撐著岸阜,以免撞。
一陣雄亮的聲音隔遠傳下來道:“龍!龍!是我們啊!”
項龍劇震下僕跌地上,認得是滕翼親切的聲音。接著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聽到紀嫣然、趙致的呼和泣,還有昌平君的呼喚聲。項龍乏力地把臉埋在泥土裡,心終於回到家了。
巨舟掉頭逆流而上,船艙的大廳裡,項龍換上新,羣星拱月般被衆人圍在正中。紀嫣然和趙致因思念他而消瘦,此時又哭又笑,悲喜集。
項龍喝著兩奉上的熱茶,對滕翼和昌平君道:“現在我明白什麼恍如隔世,我曾想過永遠再見不到你們。”
趙致又伏他懷裡飲泣,嚇得他連忙好言。
紀嫣然的自制力比趙致好多了,平復過來,幽幽道:“我們曾想過自盡殉節,幸好接到消息,知你到了臨淄,大家歡喜得發狂。嫣然和清姊遂不顧一切晉見儲君,請他派人去齊國接你回來……”
昌平君激的道:“儲君比任何人都張,立即要小弟拋下一切,趕往臨淄。只恨河水結冰,不過幸好如此,否則可能會互相錯過,我們了白走一趟。”
滕翼道:“荊家村雖有人來報訊,可是我們怎麼等都不見到三弟回來,還以爲三弟出事了。”
項龍問道:“其他人好嗎?”
昌平君道:“我們與趙人達和議,自中牟退兵,現在荊俊和桓齮仍在屯留。龍此戰既平定(高鳥)之,又大挫趙人銳氣,功業蓋世。”
項龍嘆道:“功業若真能蓋世,周良和這麼多兄弟就不用客死異鄉。”
滕翼沉聲道:“戰爭就是這樣子,無論是勝是敗,難免會有傷亡,三弟不必自責。唉!李牧確是個人。”
昌平君道:“呂不韋不是到了臨淄嗎?他當然不知你在那裡吧。”
項龍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單曾和他同席喝酒,還由他親送我往稷下宮與曹秋道決戰。”
衆人齊齊失聲道:“什麼?”
項龍把臨淄的事娓娓道出,聽得各人心驚膽跳,瞠目結舌。其中關於小盤的份危機,他當然仍瞞著不說。
趙致被引出興趣,忘了哭泣,本仍纏在他懷裡不肯離開,直至聽到善已作人婦,坐起來大發嗔道:“姐怎會這樣許別人又不告知我們的?”
項龍忙解釋解子元乃理想夫婿,善作出很好的選擇,可是趙致總難釋然。
紀嫣然奇道:“你沒見到乾爹嗎?難道……”
項龍繼續說他那曲折離奇的故事,到結束時,個懶腰道:“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覺,更希醒來時已在咸。”
項龍換上戎裝,卓立船頭,旁除昌平君、滕翼、紀嫣然、趙致外,還有領大軍在途中與他會合的荊俊。近百戰船,在河道形壯觀的隊伍。咸在一個時辰的船程。白雪鋪蓋大地的景換上初春的景。白雲冉冉,江水粼粼,兩岸翠峰簇擁,綠樹幽深。項龍凝岸旁因船隊經過驚起的一羣長尾藍鳥,想起過去數月的逃亡生涯,此刻不有像鳥兒們般海闊天空、任我翱翔的興覺。唯一擱在他心頭的問題,是小盤尚未知吉兇的危機。
項龍隨口問道:“近日有什麼大事發生?”
昌平君道:“韓王剛過世,由安太子繼位,遣使向我們求和。儲君著韓王安派韓非秦,不知韓王安肯答應否?”
項龍點頭道:“儲君一向欣賞韓非兄的治國理論,若韓非兄能在秦一展抱負,該是好事。”
紀嫣然卻嘆了一口氣,但沒有說話。
項龍問其故,昌平君低聲音道:“嫪毐更得太后寵幸,被封作長信侯後,俸祿與呂不韋相同,囂張得令人難以忍。”
項龍暗忖今年是小盤舉行加冕禮的時候,嫪毐和呂不韋大限亦至,只是他們不知道吧。靜心一想,朱姬和嫪毐的關係更形切,可能是由兩個原因促。首先是朱姬開始懷疑小盤不是的兒子,其次是以爲自己死了。朱姬無論在心理和生理上,都需要有一個男人作倚仗。
荊俊笑道:“這次三哥無恙歸來,必教一些人非常失。”
趙致興地道:“夫君離家快兩年!你會想不到寶兒竟長得這麼般高大的。”
紀嫣然欣然道:“若不是爲了寶兒,芳妹定會和我們同行,還害得小貞和小不能隨行,們爲此哭了好幾天。”
項龍又問起王翦。
昌平君低聲道:“這事見到儲君再說。”
項龍愕然向昌平君,後者向他打個眼,項龍只好把疑問悶在心裡。咸城出現前方。
項龍悠然神往道:“終於回家了!”
小盤早得消息,親自出城迎接。
未來的秦始皇終於長大人,留了一臉短鬚,背厚實,舉手投足,均睥睨天下的帝皇威勢,驟眼下項龍到似乎在看著個陌不相識的人。昌文君、李斯、管中邪、烏廷芳、琴清和衆多公卿大臣傾巢而來,熱鬧隆重,卻不見嫪毐。鼓樂鞭炮齊鳴中,項龍在衆人簇擁下,棄船登岸。
小盤排衆而出,扶起下跪施禮的項龍,細審他消瘦了的容,嘆道:“上將軍辛苦了!”
項龍心中涌起奇怪的覺,似乎兩人間再沒有以往那種親切的關係。這不但因小盤沒有預期中的激,更因小盤的眼神藏蘊某種令他難以索解的神。其他人紛紛擁上來道賀,烏廷芳則不顧一切撲他懷裡,琴清當然不能當衆這麼做,但眼出的火,卻把項龍的心燒熔了。
小盤與項龍並排騎馬城,接夾道歡迎的人民歡呼,微笑道:“上將軍失蹤的消息傳回來後,家家戶戶爲上將軍求神許願,希上將軍早日安全回來,現在終給他們盼到。”
項龍很想對他說及呂不韋的謀,卻知此時此地均不適宜談這天大的,只好把說話忍在心裡,道:“呂不韋尚未回來嗎?”
小盤冷笑道:“他當然要趕在上將軍之前回來,上將軍在稷下宮的一戰確是采絕倫,爲我大秦爭得最大的榮。你走後曹秋道親向齊王請罪,承認無能把你留下。上將軍知不知道齊王聽到此事後,當日就氣得病倒呢。”
項龍訝道:“呂不韋回來了,那……唉!到宮再說。”
小盤角逸出一高深莫測的笑意,一面揮手向羣衆示意,淡淡道:“一切都在寡人掌握之,回去才說吧!”
項龍心中再泛起先前那種奇怪的覺。闊別兩年,小盤威嚴大增,城府更深,再非昔日會說“師傅救我”的孩子。
在王宮的正廣場上舉行閱兵儀式後,項龍和小盤避到書齋話。
當說出有關邯鄲張力夫婦的事,小盤龍目生寒道:“好大膽!這賊竟敢向外人泄出此事,萬死不足蔽其咎。”
項龍大訝道:“儲君好像早知會有此事似的。”
小盤微笑道:“別忘了寡人在嫪毐佈下茅焦這著棋子,嫪賊的一舉一,怎瞞得過我。”
項龍放下心頭大石,道:“儲君自該早有對策,”
小盤得意道:“若在知之後,方派人去邯鄲,便趕不及了。幸好多年前寡人早想到此點,已解決了這件事。”
項龍自心底生出寒意,沉聲問道:“儲君爲何沒有告訴我?”
小盤避開他的目,淡然道:“上將軍當時遠征外地,所以寡人一時忘了。”
項龍窮追不捨道:“儲君怎樣置他們?”
小盤有點不耐煩的道:“當然是予他們足夠的報酬,再把他們安置別地,教人找不到他們。”
項龍直覺到小盤在說謊,但若追問下去,大家會鬧得很不愉快,只好默默不語。兩人間一陣難堪的沉默。
好一會小盤打破僵局,嘆道:“師傅不高興嗎?”
這句“久違了”的“師傅”,令項龍心中一,有而發道:“你變了很多。”
小盤虎虎生威的銳目往他瞧來,與他對視半晌,點頭道:“我是不能不變,要坐穩這個位置,更是不能不變,但對上將軍我則仍是那個小孩子。”接著有點難以啓齒的道:“除上將軍外,還有誰知道寡人的事呢?”
項龍知他一直想問這句話,到此刻趁機問個明白。略一沉道:“除廷芳外,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此事。”
他自然不肯將滕翼供出來。
小盤籲出一口氣,挨在王座,仰首凝視上方的樑柱,輕輕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現在外面必是謠言滿天飛,若讓寡人知道有任何人提及此事,不理是誰,必殺無赦,還要抄家滅族,看誰再敢多言。哼!呂不韋、嫪毐1
項龍心中大懍,這句話雖似並非針對他,卻是小盤作的暗示,警告自己勿要再告訴第三個人,心中登時很不舒服。
小盤沒有再解釋,俯前低聲道:“寡人已把王翦調回來,兩個月返抵咸。”
項龍皺眉道:“此事儲君沒請示太后嗎?”
小盤雙目寒芒閃閃,不屑道:“既不把我當作兒子,我爲何仍要看的臉做人。在雍都更是肆無忌憚,與嫪毐的事弄到街知巷聞,天下誰不以此爲笑柄,使我大秦蒙。”
項龍知他痛恨朱姬泄出張力夫婦的事,淡淡道:“儲君該記得曾經答應過我的事。”
他指的是無論在任何況下,小盤都不得傷害朱姬一事。
小盤憤然往他瞧來,怒道:“到現在上將軍仍要維護嗎?”
項龍亦虎目生寒,盯他道:“是的!總曾全心全意護你,扶持你,你亦曾把視爲生母,你若肯設地爲想想,該知這麼做對沒有半分好,仍然去做只是人之常。”
小盤不知是否仍有點怕他,移開目,看著堆滿案上的卷宗文件,道:“這裡大部份報告都或多或與鄭國渠有關,最近寡人收到消息,鄭國可能是韓王派來的人,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項龍見小盤故意岔到別的事上,不肯續談朱姬的事,強忍住怒氣,沉聲道:“臣下累了,想回家休息。”
小盤嘆一口氣,苦笑道:“太傅氣了!很多事我都不想這麼做的,但不這麼做卻是不。太傅亦好應設地爲寡人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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