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聽得眉頭深鎖,燕人在別人地方行兇,全無頓忌,而他們此事又不敢驚趙人和韓人,以免橫生枝節,實在頭痛。更兼除徐夷這批人外,說不定泉君的人又與韓人勾結來對付他們,以他們過千人的浩隊伍,在對方有心襲擊下,目標明顯,確是無可逃。若找有利防之地築壘防守,則困之鬥,結果什麼地方都去不了,更是不妥。項龍等人在帳外商量一會,一時間想不出什麼應付良方來。
屈鬥祁提議道:“現在我們既知徐夷的人藏在對岸一山頭,不若暗潛過去,黑夜襲,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肖月潭道:“太冒險哩,我早聽過此人之名,善用兵法,必會派人切監視,而且鄧甲失蹤一事,會惹他生疑,對方人數又是我們的三倍,這麼做等若送死。”
呂雄臉青脣白,聲道:“不若我們立即連夜離開,留下空營,到燕人發覺,早追不及。”
項龍雖鄙夷此人,但他提出的確是唯一可行之法,點頭道:“走定要走,但怎麼走卻須從長計議,這麼上千人的隊伍,縱使行迅速,但由於有大河阻隔,遲早會給他們追上。”
屈鬥祈點頭道:“最糟是我們無論進趙國又或韓境,必須小心翼翼,派出偵騎探路,以避開趙韓之人,所以路線必然迂迴曲折,行軍緩慢,以徐夷這等明的人,可輕易追上我們。”
一直默然不語的滕翼道:“我有一個提議,是化整爲零,兵分多路,如此敵人將不知追哪一隊人,我們逃起來亦靈活多了。”
衆人靜默起來,咀嚼他的說話。
項龍斷然道:“此是唯一可行之法,就這麼決定。”
雨雪愈下愈大,荒野的殺機更趨濃重。
雪仍不住從天而降,在暗黑的雪野裡,使節團全員,默默拆掉營帳,準備行裝。項龍和滕翼、荊俊、肖月潭、李斯五人和十二名烏家子弟,伏在岸緣,察看對岸的靜。黑沉沉的山林,死寂一片,若非抓到鄧甲,又由他口中知悉敵人的佈置,真難相信有多達三千名心存不軌的敵人,正虎視眈眈地在對岸窺伺。
肖月潭冷哼道:“爲解趙人之圍,燕人實在太不擇手段。”
項龍心中暗歎,在這戰國的年代裡,當權者誰不是做著這樣的事?
呂雄來報告道:“太傅!一切結束妥當,可以程。”
項龍下達出發的命令,一千秦軍遂分作兩組,每隊五百人,牽馬拉車,分朝上下游開去,風燈閃爍,活像無數的螢火蟲。紀嫣然諸和三百名呂府家將,則悄悄黑退紅松林。黑夜裡,車行馬嘶之聲,不住響起,擾擾攘攘,破壞雪夜神聖不可侵犯的寧靜。
滕翼凝對岸黑漆一片的山林,笑道:“若我是徐夷,現在必然非常頭痛。”
肖月潭沉聲道:“他會中計嗎?”
荊俊低聲道:“很快會知道。”
由於黑夜裡難以認路,行軍緩若蝸牛,整個時辰後,兩隊人馬分別遠去。按照計劃,二十天後他們會在趙韓間沁水旁的羊腸山會合,若等三天仍不見,便直赴齊趙間另一大山橫龍嶺去。秦軍訓練良,人人擅騎,加上人數大減,在這等荒野擺追騎,應是易如反掌。
滕翼低呼道:“有靜!”
對岸一山頭異響傳來,足音蹄聲,接著亮起數百火把,兩條火龍沿河分往上下游追去。徐夷知道影跡敗,再無顧忌。
火龍遠去,項龍道:“小俊你先過河探察形勢,若敵人真的走得一個不剩,明早我們立即渡河。”
小俊一聲領命,率領十二名烏家親衛,把早擺在岸旁的兩條木筏推水裡,撐往對岸去,李斯和肖月潭兩人也跟著去了。項龍和滕翼兩人輕鬆地朝紅松林走去,燕人這著突如奇來的伏兵,確教他們手忙腳好一陣子,不過現在事終於暫時化解。
項龍正要說話,忽地目瞪口呆看著前方,滕翼亦劇震道:“不好!”
只見紅松林忽地亮起漫天紅,以千計的火把,扇形般由叢林邊緣迅速迫來,喊殺聲由遠而近,來勢驚人。兩人同時想起泉君派來對付他們的人,大驚失下,拔劍朝遠在半里外的紅松林狂奔過去。來犯者兵力至有五千人,無聲無息地由林潛行過來,到上呂府家將布在外圍的崗哨後,明目張膽狂攻過來。打一開始,就把林和上下游三面完全封死,就算他們想逃生,亦給大河阻隔,全無逃路。如此天寒地凍,若跳下河水裡,還不是另一條死路?可見對方早存著一個不留的狠毒心態,且心積慮,待至最佳時機,對他們痛下殺手。
殺聲震天,人馬慘嘶中,紀嫣然指揮衆家將,護著烏廷芳、趙倩、春盈四婢和蒙家兩兄弟倉皇朝大河逃去。若非林木阻格,兼之地勢起伏,又是夜深,使敵人箭矢難施,否則他們想逃遠點都不行。不過被敵人迫至河邊之時,亦是他們喪命的一刻。數也數不清那麼多的敵人由四方八面涌過來,呂府家將雖人人武技高強,臨死拚命又不顧,但在我寡敵衆下,仍是紛紛倒地。出林不久,春盈一聲慘,給長箭背而,僕斃草叢裡,烏廷芳諸齊聲悲呼。
紀嫣然最是冷靜,拉著趙倩,高道:“快隨我來!”穿過邊沿區的疏林,往一座小丘奔上去,另一邊是河旁的高地。
們旁只剩下百多名家將,其中一半回頭擋敵,另外六十多人保護們且戰且退,朝山丘衝去,只恨雪坡難走,速不能。後方全是火把的芒,把山野照得一片紅。橫裡衝來十多名穿獵民裝束的敵人,紀嫣然殺紅眼,手上長矛橫挑直剌,連殺數人,衝破一個缺口。一人橫切來,朝隨紀嫣然的趙倩一劍劈去,絕不因對方是而手下留。紀嫣然長矛剛刺另一敵人的膛,見狀救之不及,護在左翼的蒙恬倏地衝起,長劍一閃,那人早首異。眼看快到丘頂,一陣箭雨來,家將中又有十多人中箭倒地。敵人追來,對中箭者均補上一刀。秋盈腳下一絆,倒在地上。夏盈和冬盈兩人與同姊妹,忙轉頭去把扶起,就是那麼一陣遲疑,一羣如狼似虎的敵人攻破了他們的後防,涌將上來,一劍中,三婢同時慘死,教人不忍目睹。
烏廷芳等看得差點暈倒,全賴蒙武、蒙恬兩人護持,抵達丘頂。餘下的三十名家將憑著居高臨下之勢,勉強把敵人擋著,不過也撐不了多久。項龍和滕翼剛剛趕至,見不到春盈諸,已知發生什麼事。
項龍大喝道:“快到大河去,荊俊在那裡!”
烏廷芳悲道:“項郎!”早給蒙武扯著蹌踉去了。
紀嫣然尖道:“不要戰!”領著四人朝大河狂奔下坡。
滕翼早衝到丘頂,重劍大開大闔,擋者披靡。項龍則截著十多名要窮追紀嫣然的敵人,大開殺戒,戰況慘烈至極。
數以百計的敵人水般涌上丘來,只聽有人大道:“項龍在這裡!”
項龍剛劈翻兩名敵人,環目一掃,見到敵人紛紛由後方殺至,旁除滕翼外,己方的人死得一個不剩,知道若不逃走,只有到閻皇爺報到,大喝一聲,展開劍勢,闖到滕翼旁,道:“走!”
此時兩人上均負著多劍傷,滕翼會意,橫劍一掃,立有兩人濺倒跌,其他人駭然後退。兩人且戰且退,可是給敵人纏,逃不能。
眼看敵人由紅松林方面不住搶上丘坡來,項龍道:“滾下去!”一拉滕翼,兩人一個倒翻,由丘頂翻下斜坡,滾跌下去。幸好落了數天大雪,積雪的斜坡又又,剎那間兩人滾至丘底的雪地。敵人發狂般由丘上追下來,兩人剛爬起來,滕翼一個踉蹌,左肩中箭。兩邊又各有十多名敵人殺至,項龍拔出飛針,連珠擲出,那些人還不知是什麼一回事,已有六、七人中針倒地,其他人駭然散開。忽然火暗下來,原來雪坡極,不持火把者立足不穩,滾倒斜坡,火把登時熄滅。
滕翼手往後,抓著長箭,是連帶把箭拔出來,橫手一擲,左後方一名敵人的咽。由於有甲冑護,利箭只寸許,傷不及臟,否則這一箭就要教他走不了。趁著視野難辨的昏黑,兩人再衝散一批攔路敵人,終出重圍,往大河奔去。無數火把的點,由後面三方圍攏過來,喊殺聲不絕於耳。
剎那間兩人到達岸旁高地,荊俊撲過來,大喜道:“快走!”
領著兩人,奔下河邊去。載著紀嫣然等的木筏剛剛離岸,另一個木筏正等待他們。三人跳上筏子,立即往對岸劃去。當兩隻木筏抵河心之際,敵人追至岸旁,人人彎弓搭箭,往他們來。十二個烏家子弟兵築人牆,揮劍擋格勁箭。慘連起,其中一人中箭倒在項龍上。
項滕一聲悲呼,大道:“蹲下來!”
兩筏上再有三人中箭,筏子終離開敵箭的程,到達彼岸。敵人雖囂咒罵,卻是無可奈何,想不到在這種一面倒的形勢下,仍給他們逃掉。項龍剛跳上岸,烏廷芳搶天呼地的撲他沾滿鮮的懷。
荊俊忽地慘道:“三公主!”
項龍劇震去,只見趙倩倒在紀嫣然懷裡,膛出箭鋒,早玉殞香消。
傷口雖包紮妥當,可是項龍的心仍淌著。當他以爲自己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心的子之時,敵人就在他眼前殺害們。在這可悲的年代裡,絕大部份的人都是依附男人生存,若們的男人遇禍,們不是被其他更強的男接收,就是遭遇到種種更悽慘的命運。素、舒兒、趙妮三的橫死,又或婷芳氏的病逝,項龍都是事後知道,雖是悲痛,卻遠沒似現在般看著趙倩和春盈五被活生生的殺害。想起們生前時笑語盈盈,不由涌起強烈的疚恨。假若他沒有把們帶在邊,這人間慘劇就不會變眼前殘酷的事實。
命運一直在眷顧著他,由初抵邯鄲與連晉的鬥爭、出使大梁盜魯公錄而回、助烏家和朱姬小盤逃往咸、以至乎活擒趙穆,幸運一直在他那一方,使他有著即使遭遇任何危險均可順利應付的錯覺。五之死,卻碎他的夢。此回他們輸的不是策略,而是命運。
看著隆起的新墳,想起骨無存的春盈四,過河時以爲他擋著利箭的四名烏家子弟,與及三百名來自呂府的好漢,項龍涌起前所未有的強烈仇恨!他絕不會放過泉君,更不會放過燕人,只有才能清洗這化不開的仇恨!烏廷芳在噙著熱淚的紀嫣然懷裡哭得死去活來,聞者心酸。
肖月潭來到默然無語的項龍旁,低聲道:“項太傅一定要節哀順變,異日回京,我定要相爺作主,討回這筆債。”
荊俊匆匆穿林來到這蔽的林中墓地,焦急道:“東南方有敵人出現,除了泉君的人外,還有韓人的兵馬,人數約達五百人,還帶著獵犬,我們快走。”
項龍心中填滿悲痛,茫然道:“到哪裡去?”
滕翼道:“往羊腸山盡是平原河道,我們沒有戰馬,定逃不過敵人的搜捕,唯一之計,是攀山到荊俊原居的荊家村,在那裡不但可取得駿馬乾糧,還可以招來些手高明的獵人,增強實力,我和荊俊悉路途,應可避過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