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頭，大旗招展。

隨著護民軍登上城頭，這道原本就不甚堅固的防線終於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據攻城慣例，戰爭打到這一步，通常就意味著防方正在失去地利優勢，面對的是失敗的命運。進攻方會象撕扯布匹一樣，將那個裂口一口氣撕裂，將其整條防線全部癱瘓，最終完攻城壯舉。在此間，將一道裂口增大所需要耗費的力氣，遠遠小於打出缺口所需要耗費的力氣。

也就是說，今夜之前拿下大梁城，已不再是一句空談。石容海老於守城，同樣也擅於攻城，他的眼，輕易不會出錯。

城頭上的護民軍戰士正在歡呼，但是他們高興得似乎早了些。城樓暗道裡，一波熊族武士猛然衝了出來，挾著雷霆之勢橫掃一切。他們嗷嗷狂著在城頭上衝殺往返，折突來去，所有爬上城頭的戰士如秋風掃落葉般瞬間又掃了下去。

一柄厚重的大鐵錘擊砸在那剛剛在城頭的大河旗上，將大旗砸得碎，拓拔開山威武的如不敗天神，狂喝出九天雷霆。

遠方的石容海眼看著天風軍以瞬間的強勢出擊將缺口又補了上去，卻毫不爲所，只是冷笑著。

熊族武士可以說是淺水清最可依仗的戰力，平日裡極爲惜，自他進止水以來，鮮用他們，更多的是作爲一種威懾存在。

但是今天，不過纔打了半天的戰事，城頭各就已經到可見他們的影。他們就象是一支救火隊，到奔跑，哪裡有急況，哪裡就有他們出現。

但是火勢燎原，熊熊不滅。

當一個城市有數十甚至上百地方同時起火時，即便是再強大的救火隊又能如何？

護民軍戰士們就象螞蟻般羣羣地攀附在城牆上，咬著鋼刀不顧矢石擂箭的威脅，一城頭佔據了，又被熊族武士打下去，轉眼間又是一城頭被人爬了上來。

鐵風旗鬆散的防架構使得他們每倒下一名戰士，就會留下一個長達三米的大缺口，而來自護民軍下方的冷箭則象利刃撕布一樣，不斷地撕扯著，割裂著，熊族武士們的奔忙所能發揮的效力開始逐漸見小。

“收！！收防！！！”城門主指揮塔樓上，東照大聲道。

旁一道人影電閃而過，正是碧空晴。他臉沉，渾浴：“淺呢？這個時候他在哪裡？”

東照大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再這樣打下去，咱們鐵風旗就得全軍盡沒了！”

碧空晴憤憤跺腳：“讓騎兵出擊。”

“我怕他們出去了就回不來了！”

碧空晴一滯，他又何嘗不知道外面的況。整個大梁城下，已經滿了來自各地的止水人。他這一生戰爭，從沒有今天這般打得如此艱苦。對方的紀律不整，素質低下，惟獨有著死都死不完的人，有著不怕死的高士氣。他們是止水最後的國勇士，虎豹營的三千騎兵就算是出擊，只怕也會轉眼間被淹沒在這洶涌的復仇澎湃的巨Lang之中。

可是此時此刻，惟有讓騎兵出擊，才能緩一緩城池將破的危局。

碧空晴沉聲道：“讓騎兵出擊吧，老東。我們必須撐到淺回來。我相信他，只要他回來，就一定能爲我們帶來勝利。”

“不行！”東照厲聲怒吼：“大梁城城高牆厚我們都守不住，出擊又有何用？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放敵城，我們和他們打巷戰！到時候我們需要騎兵的支持。”

巷戰，一種攻城戰的延續戰鬥形式。它是防守方不甘心失敗的一種最後掙扎，充分利用地形優勢與敵人做短兵相接，發揮小規模作戰能力的一種戰鬥方式。

歷史上不乏憑藉高城厚壘卻無法固守，最終反而憑藉巷戰反敗爲勝的戰例，因爲巷戰之中，對士兵規模的要求要遠遠小於紀律組織和協調能力的要求。東照相信憑藉天風軍強大的作戰能力和組織優勢，他們依然有希在巷戰中取得反敗爲勝的契機。

但是那刻碧空晴卻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是不可能的，老東。要想打好巷戰，最基本的兩點要求就是悉地形和有民衆支持。而我們……兩者都不備。”

東照的心頭一涼，他又何嘗不知道，缺乏對地理形勢的悉，沒有當地民衆的支持，要打巷戰無異於自殺，可是此時他又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呢？

碧空晴的眼中閃過一淒涼，他苦笑道：“方虎不在，虎豹營暫時乏人領導，就讓我……領他們出擊吧。”

東照一楞，呆呆地看著碧空晴，碧空晴遙遙長嘆道：“我曾經叛過帝國一次，雖說是因爲國家無能，國主昏庸，但終究還是個叛臣。既然爲叛臣，爲義軍所殺也就爲理所當然的事。一個將軍，一生只有一次選擇陣營的機會，我既然已經決定了加天風軍，那麼就爲天風軍去戰死沙場一次，也算是不辱我戰士之名。如今對方兵衆，天風軍想贏的唯一機會就是虎豹營三千鐵騎強衝敵營，直撲賊首。護民軍是因爲易星寒的威而建立起來，只要我們能直下中柱，斬其敵首，則大軍必然不戰自，我天風軍就可轉敗爲勝。此戰，虎豹營三千鐵騎或許將不復存，但是至鐵風旗主力可得保全。只要再守過幾天，等到三山平原上中央軍團的人揮師而至，我鐵風旗就算是大功告。到那時，我碧空晴死亦無憾了。”

呆呆地看著碧空晴，東照再也無話可說。

他曾經極度蔑視碧空晴的爲人作風，香祭大旗的計劃，可以說至有一半是他的主意。這個人對國形勢瞭解甚多，對國主的脾氣也知之甚詳，他曾經是止水重將，反叛之後則不餘力地出謀劃策對付止水。鐵風旗能有今日之功，碧空晴功不可沒，但有今日之險，同樣也和他逃不關係。他立功時，鐵風旗諸將未必承他的，他的好，他犯了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便非同一般。他是淺水清目前最看重的有指揮能力的將軍，但是藍草坡一戰，碧空晴未能克競全功，鐵風旗下有知道的就私下議論，說是碧空心念舊，故意縱敵。也有說他是兩面討好，爲將來戰敗做準備。

爲叛將，遭遇種種非難也是常有之事。碧空晴與拓拔開山不同，拓拔開山是淺水清費盡心思，最終用離間之計招過來的，碧空晴卻是主加。在這個講究忠義的時代裡，碧空晴的行爲就格外令人所不齒。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在這個要命的關頭，就算是淺水清也不敢再把守城重任給碧空晴來負責，而只能是委託東照了。

然而誰會想到，就是在這個時刻，碧空晴卻表現出一個真正的英雄所能表現出的英勇氣概呢？

所以這一刻，東照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之間竟是半晌無語。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那個曾經令他們充滿對勝利信心的溫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在他們的耳邊。

淺水清的聲音帶著寒風下的蕭索與落寞飄飄傳來。

他淡淡地說：“此戰我軍已敗定，碧將軍已無冒險之必要。大梁城朝不保夕，神仙難救，大家準備突圍吧。”……

撤退的號角響起時，城頭上鐵風旗的戰士開始隨命令向後方退去，同時不忘在城頭四點火，製造煙霧，瀰漫視線。

石容海臉大變，道：“不好！淺水清想溜！”

林中興惡狠狠的聲音隨之傳出：“我軍四面攻城，包得大梁城水泄不通，他淺水清翅難飛，又能跑到哪去？”

易星寒悶哼道：“怕是他已經有了準備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他準備往哪裡跑。”

林中興和石容海對視一眼，同聲道：“東門強突！”

面向鍪海的東城門，所面臨的護民軍力大概是最小的。

易星寒雖是四面強攻，但其進攻重心依然是西面主門。

隨著淺水清的一聲令下，三千長弓手再次向著天空發出勁箭急雨。只是這一次，他們不再按照方行陣列放箭，而是兩條長陣列。

大梁城裡所有的投石車，弩車，全部集中在一起，向著東門兩側狂放出石彈箭雨，你縱有人千萬，在那一刻也別想擋這瘋狂如暴風驟雨的攻擊。護民軍瘋狂的進攻態勢被鐵風旗這刻集中全力進行的遠程制一時間打得竟完全退了回去，直到整片城門出現一片慘烈的滿是橫飛的死亡地帶。

城門大開，一飆兇猛鐵騎挾雷霆之勢洶涌奔流而出，正是碧空晴帶領下的虎豹營。拓拔開山一馬當先，這個九命戰神素來是哪裡有危險，哪裡就有他。這一刻鐵狂舞，被飛雪載著的軀巨大得就象一個超級大活靶，卻是速度奇快，力量極猛。

鐵舞出一片死寂天地，後尾隨而衝的虎豹騎張揚出天地間最猛烈的肅殺，揮舞屠刀向著護民軍的頭頂砍殺而去。

當鐵風旗的戰士不用再分散防守的時候，他們強大的進攻能力立刻顯現無疑。攻城攻得正歡得護民軍先是被遠程打擊打得暈頭轉向，沒想到這個時候竟又會有騎兵從城裡衝出來，一時間竟被殺了個人仰馬翻。東門強突，鐵風旗戰士已經做好了撤退的準備。

漫無邊際的戰陣，終歸有其盡頭。護民軍的人數雖多，卻也不是殺不完的。虎豹營就是那鋒利的尖刀，要在這如雲戰陣裡爲自己的戰友撕扯出一條漫漫歸路……

步騎結合，遠近殺，大批的熊族武士嗷嗷狂喊著衝出城門，長期以來得不到殺戮機會的這幫狂魔們今天終於有了一個可以盡發揮放縱自己的機會。

他們手中的大斧，狼牙棒，板門大刀，重錘，敲砸出世間最生猛的聲音，彷彿重金屬樂隊的沉悶低吼，伴隨著那喧天狂囂，激揚出無邊殺氣。

飛揚的世界裡，時間彷彿在這一刻撞在了一堵厚厚的風牆之上，從而停頓，停滯，停止不前。

鐵風旗在最後時刻的逆襲，發出他們全部的能量，也真正展示出天風軍的強大，讓易星寒徹底認識到正規軍和散兵之間的差距。

他們可以憑藉人海優勢打敗對手，拿下大梁城，但要想把鐵風旗永遠地留在這片土地上，依然有著太多的難度。

在淺水清聽過姬若紫的一席話之後，他終於拋開一切，看清時局，再不將自己置於這場局之中，而是拼盡所有，跳出這場戰爭，再不計較於一城一地的得失。

曾經得到的，終會失去。

那曾經失去的，也終究會再回來。

時不利我，我便安退而出；時機若至，則我再捲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