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這般鄭重,我便把放在麪餅的目收回來放到了他臉上。
“其一,追兵到了。”
我一愣,手裡抓的那張麪餅就掉了下去。
“其二,帶隊的人像是齊晟。”
“啪”的一聲,另隻手上的行囊也落到了雪地上。
楊嚴低頭看了看,有些困難地說道:“其三,我打算自己跑。”
我終於從地上蹦了起來,撲向了他,用手掐著他的脖子,罵道:“楊嚴!你大爺的!”
楊嚴並不掙扎,只低聲而快速地說道:“齊晟這回帶的都是高手,我帶著你本逃不出去,而且他既然沒事,那九哥那裡一定是出了事,我得去救九哥。你鬆手,他們已經到了山腳,馬上就要上來了。”
老子的一條命和他九哥比起就這麼微不足道!我心裡越發惱怒起來,你既然不仁也就不要怪我不義了,要死大家一起死吧!我一咬牙,騎他上發瘋般撕扯起他的袍。我就不信,齊晟看到你給他戴綠帽子,他還能放過你全家!
楊嚴愣了下,猛地反應過來我的意圖,急忙手鉗住了我的手腕,低聲怒道:“你做什麼!”
我冷笑一聲,強地俯下去咬在了他的頸側。
他的子僵了一僵,卻並沒有推開我。
“我已經盡力了,”他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他們早就追上來了,我繞了四天的路,可一直甩不掉他們,眼下他們已經把咱們圍起來了,我實在是沒法子了。”
我緩緩地鬆開了,擡起來看他。
他結了,艱地說道:“我是真想帶著你逃出去,可我沒能辦到。齊晟肯親自出來尋你,那就說明他看你不是一般的重,只要你咬死說是被我劫走的,就算被他抓回去也不會命之憂。可九哥此刻已是生死難料,我得去找他。”
他的手臂猛地揚起,我只覺得後頸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再醒過來時已是在帳篷裡,我躺在一張低矮的行軍牀上,旁邊不遠,矮幾上的燭火將齊晟的側影放大了打照一側的帳壁上,有些模糊。
齊晟聽見靜,擡起頭來平靜地看向我。
我也瞅著他,琢磨著命與尊嚴到底哪個更重要一些,然後又很是可笑地發現,這個問題對我來說都不算是個問題,因爲我每次的選擇都是命。
齊晟聽見靜,擡起頭來平靜地看向我。
我靜靜地回著他,面上雖也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而實際上肚子裡的心腸都快糾結朵牡丹花了。
我到底是該撲進他的懷裡痛哭一場,激上蒼還他好好活著,還是一臉悲苦氣憤地指著他怒斥一番,你丫明明沒事卻我千里迢迢來北漠,你逗我玩呢?
又或者乾脆就做滾刀。沒錯,老子就是想要扳倒了你,自己好做太后。你咋著咋著,反正老子是橫豎什麼都不在乎了。
兩人大眼對小眼地瞪了半天,齊晟先低低地嘆了口氣,問道:“我們倆個爲什麼會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這話一出,我就明白他是什麼都知道了。
既然都這樣了,我再裝傻充愣除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小丑之外,也沒什麼別的用了。
我轉回頭去,看著那黑乎乎的帳頂,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又聽得齊晟繼續低聲說道:“我曾告訴自己,只要你肯爲了我過來,我就再不計較你之前做過的所有事……”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從牀上坐起來,抓起枕頭向齊晟砸了過去,罵道:“齊晟,你怎麼有臉說這話!還不計較我之前做過的事,我呸!不過就是你做初一我來做十五罷了!你明明從頭就知道我的打算,你一回不落地睡著我,我生下齊灝,我去大明宮學習政務,不就是爲了培養我的野心嗎?道路都是你給我定好的,用權勢迫著我一步步地隨著你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還裝什麼癡人?”
齊晟靜靜地看著我,半晌後才聲說道:“我每一次都給你了選擇的機會,可你從來沒有想過可以選擇信任我。”
我怒極而笑,“你又做過什麼可以我信任的事?你對我時時算計,防備,憑什麼我掏心掏肺地對你?”
“張芃芃,你抹著的良心問一問自己,我對你是不是隻有算計和防備!”齊晟面容憤怒,聲音中著的慄,漆黑幽深的瞳仁在燭火的映照下約泛出了微紅的芒。
我的心上似是突然坍塌了一角,一酸之意猛地涌了上來。
齊晟坐得筆直,用力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著聲線問我:“張芃芃,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心?”
心中那酸漸漸往上涌過來,得我的眼眶裡一片模糊,我別過了頭,抿了脣不肯開口。
齊晟卻是猛地站起來,幾步走到牀前,用力地扳過我的,抓著我的手用力摁在我的口,嘎聲問道:“你來告訴我,這裡面跳的到底是什麼?爲什麼能前一刻還和我一起在佛前求子,後一刻就轉過去和別人商量怎麼來殺我?我自己欺騙自己,我告訴自己說是因爲我之前欠了你,是我你心冷了,我得慢慢地把你這顆心再捂熱了……我甚至用孩子來留你,可你呢?張芃芃,你都做了什麼?”
我盯著他,慢慢答道:“我只是做了能自己平安活下去的事,你與其在這裡抱怨我一直不肯信任你,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我爲什麼一直不肯信任你。”
齊晟許久之後才鬆開了手,只對著我疲憊一笑,轉出了帳篷。
我怔怔地坐倒在牀上,卻忽覺得寒冷起來,這寒意從心底騰起,從到外一層層瀰漫過來,很快就凍了我的整個,連牙齒都控不住地咯咯作響。
我用毯將自己裹得的,躺倒在牀上,自己提醒自己:“別上當,不過是齊晟演的另一場戲而已,看看就了,千萬別戲,不然可就真要死無葬之地了。”
這天夜裡,齊晟再沒進這個帳篷。第二天拔營出發的時候,也是一個面生的親衛過來照管著我,齊晟的視線只隨意地從我上掃過兩次,卻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一行人沿著山脈往北而走,出山後不久就和另外一隊人馬匯合了。寫意就在那隊人馬裡面,見了我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我看了看,勸道:“快別哭了,這大冷天的,把臉哭皴了,以後更嫁不出去了。你也齊晟給你安排個別的戲,別整天都是哭戲,我看著都煩。”
寫意半張著,呆愣愣地看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笑了笑,用馬鞭柄輕輕地拍了拍馬屁,往前而去。
這一隊人馬像是齊晟的親衛隊,足有百十號人,看起來個個悍,顯然都不是尋常之輩。我徹底放棄了逃走的心思,老老實實地跟著大隊人馬一路往北,走了不到兩日,就遠遠地看到了一座城池,城牆上高高飄的正是南夏的旗幟。
我瞇了瞇眼,這纔看清了門樓上刻的“平寧”二字,不覺一愣,暗道這就是齊晟被“刺殺”後,南夏大軍暫作休整的北漠小城了。
還沒走到近前,城門已是大開,有十幾騎從城迎出,簇擁著齊晟進了城。寫意這時才從後面跟了上來,恭敬說道:“娘娘,進城吧。”
我深吸了口氣,隨著衆人一同打馬城。
平寧城以前就是北漠的一個軍事要鎮,齊晟打下來後也覺得這地不錯,乾脆就把它當做了自己的糧草中轉站。
齊晟進城後就召集將領們開作戰會去了,我則被直接送進了將軍府。在野地裡混了半個來月之後,終於又過上了有屋有牀有鍋碗瓢勺有馬桶有浴盆的生活……當我泡在熱騰騰的大浴桶裡,只覺得這樣的人生也算圓滿了。
雖然吃穿上不如在盛都細,可也是一日三餐管飽。
雖然被限制了活範圍,可在住的這個小院裡還是可以自由活的,甚至門口往外看看也是被允許的。
可好日子沒過兩天,我就發現這城形勢貌似突然張了起來。倒不是我多敏,而是院外巡邏的士兵猛地增多了,而且都披上了甲。鎧甲這東西,輒就幾十斤沉,只要不是到了必需的時候,沒人願意整天穿著一這東西溜達來溜達去的。
我寫意出去打聽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後卻告訴我說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支北漠大軍,已是把平寧城給圍了。
寫意有些張地問我:“是不是要打仗?”
瞧瞧問的多新鮮吧!他齊晟領著好幾十萬大軍到人家的地盤上來,不是要打仗,難道還是來串門子的?
“打!自然得打啊!而且這仗還小不了。”我答道。
這事不用說都知道,此地是南夏北征軍的行轅所在,有皇帝在這呢,兵馬一定不了,而北漠人竟然敢來圍這個城,也絕對是有備而來。
一場大仗自然不可避免。
許是爲了驗證我的話,當天下午城外就響起了喊殺聲,大得連蹲在屋子都聽見了。寫意正給我盛稀飯呢,嚇得手一哆嗦,一下子把稀飯又倒鍋裡去了。
我很是無奈地看著,嘆息道:“寫意,我一直以爲你很大膽呢。你說你雙面間諜都敢做的人,怎麼說也得是智勇雙全啊!”
寫意尷尬地看著我,一張俏臉是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好半天才磕磕解釋道:“娘娘,奴婢也是不由己,而且,而且,奴婢對娘娘絕對是忠心一片。”
做皇后做得久了,這樣的話我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其實忠心不忠心地不重要,關鍵是能替你做事就!就比如寫意,我明知道真正忠心的只有齊晟,可我現在得指著辦事,所以也只能用。
我看著手裡的粥碗,與商量:“咱們能先吃飽了飯,然後再說忠心不忠心的事嗎?”
寫意抿了抿,開始專心伺候我吃飯。
此後幾天,外面一直在打仗。我依舊被關在小院子裡悶吃悶睡,寫意的臉卻是一天比一天張。待等到第六天的時候,我吃完了中飯,抹了抹正打算去牀上瞇一覺,寫意卻跟在我屁後面,張兮兮地問道:“外面打得這樣激烈,娘娘就一點也不害怕?”
我回過去看,奇道:“又不你上城牆,你害怕個什麼勁呢?再說了,咱們這邊是守城,城裡面糧草兵馬都足,就是守上一年半載的都不問題的。”
寫意急得都快哭了,說道:“娘娘,可城裡本就沒有那麼多兵馬啊,聽說昨日裡北城門的甕城都被攻破了一回,是賀將軍帶著人將韃子又殺了出去,這才守住了城門。”
我聽得一怔,想昨天下午的時候是聽見北面傳過來的靜比較大,我當時還以爲是北漠中午的伙食比較好,大夥剛吃飽了有勁呢……
寫意見我沒反應,還以爲我不信的話,又急忙補充道:“是真的,奴婢聽說韃子攻勢猛烈,守城將士傷亡十分慘烈,連輜重營的伙伕都上了城牆了。”
爲何守個城都守得這樣狼狽?難道北征大軍不在平寧城?那齊晟爲什麼還要進平寧城?
我正愣愣地想著,院中卻是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些人片刻間就到了廊下,就聽得有人在門外恭聲問道:“皇后娘娘可在房?”
這話問得可真是沒水平啊,齊晟連這個院子都不我出,院子裡沒我,我不在房還能上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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