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的界線模糊不清, 暴風雪臨襲戰場, 把鴻雁東山脈徹底覆蓋,游目間到都是白皚皚的一片。
哈森原本已經離開了, 但是今夜風雪太大了, 他擔心在雪野中迷失方向, 只能再度回到廢棄的驛站。哈森這次率領的蝎子們都長著酷似大周人的臉,他們已經卸掉了那層用來偽裝的鎧甲, 正圍坐在一起喝茶。
“周……”其中一個拭著腰牌, 在火里努力地辨別,“這個人姓周呢。”
“我的姓傅, ”另一個也舉起腰牌, “是大境的男人。”
“狼都來自大境, ”帶有刀疤的絡腮胡子環視這些玩鬧的后輩,最后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哈森,“今夜你擊殺了狼王,哈森, 以后你就是北邊戰場的王。”
北邊戰場一直屬于狼王, 蕭方旭以其強悍占據著鴻雁山的最頂端, 他在過去那二十年里,令邊沙十二部聞風喪膽。在座所有人都對他的傳說耳能詳,今夜他們全勝而歸,擊殺掉的不是凡人,而是離北的神。
哈森吃著茶,聞言對烏力罕出靦腆的笑容。
哈森似乎總是這樣秀, 但今夜以后不會再有人膽敢輕視他。烏力罕已經能夠預料到,未來幾年時間,邊沙將會以怎樣的速度橫掃離北。他們對現在的離北太了解了,蕭既明重傷不愈,蕭馳野羽翼未滿,主將凋零嚴重,離北面臨著過不去的凜冬,而哈森為此等待了很久。
烏力罕說:“但你看起來不怎麼高興。”
“出乎意料,”哈森雙手捧著碗,想起自己的戰利品,“我聽著他的傳說長大,他在我父親口中戰無不勝。”
“俄蘇和日會為你自豪,”烏力罕想了片刻,“今夜被你斬首的還有離北鐵騎。”
哈森喝掉了茶,沒有回答。
但是烏力罕沒有說錯,今夜被哈森斬首的還有離北鐵騎。一直以來,這面立在北方的鐵壁都顯得那麼堅不可摧,可當哈森真正站在這里的時候,他發覺離北鐵騎有著致命的弱點。
這支軍隊過度集中,他們的信仰雖然誕生于土地,卻極度依賴統帥。他們建立的時間太短了,以至于每個士兵都把目放在蕭方旭上,仿佛只要蕭方旭在,離北鐵騎就能戰無不勝。
阿木爾明白這個道理,哈森也明白這個道理。天琛年是離北鐵騎不再占據主地位的轉折,蕭既明的退后象征著崩壞的開端,而蕭方旭的復出則是讓哈森篤定了離北鐵騎的要害就在這里。哈森被調到北邊戰場,是為了悉蕭方旭。他八歲起就跟著阿木爾南征北戰,在大帳里聽到最多的名字就是蕭方旭,在蕭方旭對他一無所知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蕭方旭所有的帶兵習慣。
哈森不想只打贏一場仗,他想要離北全線坍塌。至于誰會為此肝腸寸斷,那不是他應該考慮的事,就像離北也從未過邊沙的痛苦。哈森要全力擊垮對手,貫穿對手的心臟,讓對手從此一蹶不振,邊沙翻盤的時機就在此刻。他們爭奪著,廝打著,在那積累起的海深仇中蓄磨著各自的獠牙,過度的憐憫對雙方而言就是自殺。
火堆快要熄滅的時候,蝎子們四散開來,尋找著小憩的角落。烏力罕守夜,哈森靠著陳舊的柜子合眼。
外邊的寒風咆哮著撞在屋檐上,驛站門口掛著的鐵馬被吹得劇烈作響。世界只剩下黑白雙,夜與雪相互撕扯,破絮似的雪花累積了雪丘,踩出的腳印很快就被掩埋掉了。
站在驛站外撒尿的蝎子還沒有來得及解開腰帶,嚨就被卡住了,跟著是細不可聞的“咔”一聲,蝎子的就被緩緩放在了地上。
烏力罕聽力了得,他幾乎是立刻抬手到了鐵錘,目兇狠地盯著門板,低聲說:“狼來了。”
最靠近門的蝎子無聲挪著,趴在了那門板的隙間,準備窺探。但是就在他伏的那一刻,長刀猛然從隙間,貫穿了他的腦袋。
屋沒人講話,哈森冷靜地注視著,看那長刀了回去,門板上一片殷紅,腥味隨之彌漫起來。接著門被推開了,火被風撲滅,屋就此陷黑暗,酷似蕭方旭的形站在那里,讓烏力罕險些驚出冷汗。
在那漫長的死寂中,屋的蝎子們暴起來了。他們在圍殺蕭方旭的時候損失近半,剩余的蝎子已經疲憊不堪,被狼王捅穿的恐懼重新襲來。蝎子祈禱著狼崽沒有他父親那般的臂力,但當他們接時,蝎子被釘在了地板上。
門口那點亮也被堵死,黏稠的水濺在臉上。烏力罕沒有拭,他在漆黑中揮錘砸向蕭馳野的面門——就像他砸向蕭方旭那樣。
但是蕭馳野卡住了烏力罕的小臂,他才從尸上拔出來的刀在這仄的包圍圈沒有掉轉刀口,用刀柄上的鬼頭砸在了烏力罕的臉上。烏力罕踉蹌著想要后退,可是蕭馳野沒有放手,他的刀被背后的蝎子掛住,于是他立刻放棄了狼戾刀,直接用空拳砸翻了烏力罕。
烏力罕健碩的軀撞倒了火堆,他滿臉是,覺得自己的鼻梁斷掉了。他甩著腦袋,那重力砸撞的滋味讓他雙耳出現短暫的失聰,甚至一度看不清前方。他吐出被砸掉的牙,含混地說:“殺了他!”
哈森覺得自己被盯住了,這是從門開的那一刻就不容忽視的視線。哈森知道蕭馳野是來要什麼的,但他不會還給蕭馳野,因為那是他拿定了的勛章。
哈森握住了棱刺,然而蕭馳野沒有給哈森機會,他提著蝎子擋在棱刺前,靠著那厚實的人把哈森抵撞在柜子上。蕭馳野一拳砸空,柜門當即破開,哈森背后的柜子轟然坍塌,這讓哈森暫時能夠息。他的棱刺突襲迅猛,但這一次蕭馳野沒有躲避,他攥住了棱刺,扳向自己。
哈森在圖達龍旗領教過蕭馳野的力量,他無法奪回棱刺,在松手的剎那間貓腰躲開了蕭馳野的攻擊。
蕭馳野沒有扔掉棱刺,他被旁邊撲來的烏力罕住了。那猶如山丘般的軀把蕭馳野撞在墻壁上,烏力罕跟著回以重拳。那拳頭板磚似的砸得蕭馳野齒間出,他在挨打的同時拽住了烏力罕的領,偏頭躲過一擊,隨即用頭狠磕在烏力罕傷的鼻梁上。
烏力罕倉促地捂住口鼻,蕭馳野用手指轉過棱刺,他握住了那凸出的尖銳,把刺卡在了指里,接著一拳砸中了烏力罕躲閃不及的臉。
烏力罕暴怒地發出號,他整只右眼被棱刺中了,痛得渾抖,彎下腰時流不止,混地罵著邊沙話。
蕭馳野沒放過烏力罕,他拽過烏力罕的頭發,疾行幾步,把烏力罕的腦袋狠撞在墻壁上。那令人齒冷的撞擊聲重復了好幾遍,撞得墻壁上滿是跡。蕭馳野背后的蝎子已經撲了上來,掛在蕭馳野背部,準備掀翻他。但是蕭馳野沒有,他反手到了蝎子腰間的彎刀,跟著松開了提住烏力罕的手。
烏力罕痛苦地喊著,就這樣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他僅僅走了兩步,脖頸間傳來了冰涼的,甚至等不到下一刻,那就泉般涌噴出,腦袋滾了出去。
蕭馳野抬手抹著腥臭,在黑暗里著雙極亮的眼睛,眸中盛滿了瘋狂和仇恨,這讓他像匹狼,被這場大雪覆蓋掉了全部的理智。他盯著哈森,一字一句道:“把我父親還給我。”
哈森把垂擋住眼睛的紅發抹向后方,看著蕭馳野冷漠地說:“那麼你父親,何時會把我兄弟還給我?”
蕭馳野已經躥近了,他本不想聽哈森說話。兩個人在搏斗間撞破了窗戶,隨即翻滾進暴雪中。
哈森全力回擊,他把蕭馳野放倒在雪中,然后靈敏地而起,著息退后,寒聲說:“你父親的鐵蹄踏爛了他的腦袋,就在暴風雪中,讓他橫尸荒野。”
蕭馳野撐站起來,他啐掉了口中的沫。
哈森指間翻轉出新的棱刺,那指尖沿著那寒,面無表地說:“我只是以牙還牙。”
兩個人再度撞在一起,狂風嘶吼著,雪刮得眼睛刺痛,呼吸聲是那樣劇烈,天地都在嚎。蕭馳野鎖住了哈森咽,他就這樣帶起哈森,讓哈森的背部撞在驛站破損的墻壁上。墻面上的雪屑都被震掉了,哈森抱著蕭馳野的右臂,用盡全力扭了過去,險些折斷它。
蕭馳野右手發麻,舊傷讓他失了手,哈森再次逃。下一瞬,蕭馳野就被僅剩的蝎子抱住了雙,整個人翻摔進了雪中。哈森握時機,從后用棱刺向蕭馳野的后頸。蕭馳野的肘部撐著地面,驟然避開了要害,用著左后肩接下了這一刺。
哈森想要拔出棱刺,但是蕭馳野反手蓋住了哈森的后腦勺,以極其恐怖的力道把哈森的腦袋摜向地面,死死摁在了雪間。他的肩膀被迅速染,那還沒有拔掉的棱刺隨著息起伏。
哈森雙掌摁著雪地,間發出了沙啞的聲音,但是他抬不起頭來,本無法撼蕭馳野的手掌。
蕭馳野扯了哈森的紅發,他紅著眼,啞聲咆哮道:“把、他、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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