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馳野了茶碗。

“你想要這個位置，”蕭方旭緩緩握拳，既像是在問蕭馳野，又像是在問自己，“你真的夠資格嗎？”

蕭馳野回離北前，被離北的主將拒絕了。他很難說明那種，他確實傷了。他在后來沒有與這些人再起紛爭，但是他們也就此分開了。蕭馳野回來這麼久，軍仍然是軍，他站在軍帳里的時候，和主將們是那麼不同。他傷不需要這些人來替他藥，他們貌合神離，融不到一起。

火堆上的茶煮開了，“咕嘟嘟”地冒著泡。蕭馳野覺得他像是游離在狼群邊沿的那匹狼，看似回來了，實際上還站在原地。他看著這些人拼搏廝殺，可那其中沒有他的位置。

“你擊敗哈森不需要七年，”蕭方旭注視著蕭馳野，他說，“但是你必須學會寬容。”

蕭方旭辰時離開營地，今日的雪更大了，如果沒有頭盔遮擋，雙眼很容易被迷住。他在戴上頭盔前，沖蕭馳野打了聲口哨，蕭馳野站到馬邊，他胡著蕭馳野的腦袋。

“雪夜行軍太危險，你等到明天卯時再出發北上吧，”蕭方旭說著戴上頭盔，聲音悶在里面，“詳細路線等我回營后再談。”

“最晚丑時，”蕭馳野說，“雪太大了，再晚就會迷失方向。”

“視況而定，”蕭方旭勒著韁繩，“走了。”

蕭馳野看著蕭方旭帶兵出營，鐵蹄往北像是一條游龍，眨眼間就被雪霧吞沒了。他站了一會兒，轉進帳去補覺了。

蕭馳野這一覺睡得沉，是被馬蹄聲吵醒的。他神不佳，緩了片刻才發覺天早黑了。他起披，出去后看見營地四都是士兵，門口值的晨和骨津都不在。

蕭馳野轉，拽住一人，問：“什麼事？”

“二營遇襲，”小兵迅速穿戴著鎧甲，沖蕭馳野匆忙地行了禮，“現在要調兵南下前去支援！”

蕭馳野快步到了軍帳前，掀簾時發現左千秋已經穿戴整齊，正在往外走，他說：“蔣圣沒有回來嗎？”

左千秋大步流星，面沉重：“沒有，多半是被拖住了，這是調虎離山。哈森在圖達龍旗恐怕都是偽裝，真正的目的就在于突襲沙二營。”

沙二營和沙三營間的馬道被堵住了，蔣圣繞路北上和蕭方旭去打伏擊，守營的兵力銳減，只能靠沙一營來補。

“阿野，”左千秋上馬前說，“你得鎮守在這里，營地里還有糧食。”

蕭馳野說：“我沒有調兵之權。”

“你不能帶著押運隊北上，”左千秋掉轉馬頭，“在這里等你爹回來吧！”

音落，馬已經奔馳而出。

蕭馳野退開幾步，給后邊的騎兵讓路。他環顧四周，在前方混中找到了晨。

“骨津北上去給王爺傳遞消息，”晨匆忙地趕到蕭馳野邊，“雪太大了，猛也沒辦法飛行，只有骨津能夠在雪夜里辨別方向。”

蕭馳野問：“什麼時候走的？”

“半個時辰前，”晨掐著時間，“卯時才能回來。”

蕭馳野一愣，跟著問：“丑時已經過了？”

“現在是丑時三刻，”晨擔心地看著蕭馳野，“……沿途的痕跡都被雪覆蓋掉了，三隊可能還在雪野。但是蔣圣也在雪野，主子，王爺的兵力遠勝哈森，卯時肯定能回來。”

蕭馳野陷焦慮，這是種難以發泄的緒。他沒有調兵權，一營所剩的兵力也不足以支撐他北上，他只能等。

這是調虎離山，但是哈森突襲沙二營干什麼？

蕭馳野盯著地圖，抬指沿著蕭方旭畫下的線移，那種不安彌漫起來，他像是還站在圖達龍旗的雨夜里，隔著雨簾跟哈森對峙。

沙二營的糧食還在一營，蕭馳野昨晚才到，蔣圣甚至來不及轉運。二營往南的路被大雪堵住了，突襲二營既得不到糧食，也沒辦法威脅三營。

為什麼？

蕭馳野在錯綜復雜的線路里反問自己。

寅時過得太慢了，蕭馳野在軍帳不斷地問時間。他在原地徘徊著，掉了胡畫出的線。他逐漸不再沿著蕭方旭的路走，他把自己放到了哈森的位置上。

哈森是個的獵手，他悉離北的馬道，這點在圖達龍旗的時候就充分顯示了出來。他消耗了朝暉，暴雪為了他的遮蔽，他能夠在雪野里進退自如。

蕭馳野停下來，重復著適才那句話，一寒意直躥而上，冷得他手指僵。

優秀的獵手不會輕易暴出目的，他們耐心十足，弱點都是敵的偽裝。哈森在雪野里進退自如，那他一定對北邊的路線了如指掌，他知道哪段路適合伏擊。哈森來到北邊戰場半年，他每天都在跟離北鐵騎打道，這些時間都是在練習，他已經清了蕭方旭的節奏。

這是個圈套，哈森就像套住蕭馳野那樣，套住了蕭方旭。他本沒想在暴雪里襲常駐營，他對二營也沒有興趣，他繞了如此大的圈子，目標作蕭方旭。

蕭馳野猛然扯開帳簾，迎面撞到了晨。

晨踉蹌退后，來不及行禮，急聲說：“骨津回來了！”

蕭馳野看向外邊，不僅骨津回來了，蔣圣也回來了。蕭馳野疾步走近，推開橫擋著自己的鐵騎，不斷地尋找，但是沒有，蕭方旭不在其中。

蔣圣傷得很重，他是被抬回來的。蕭馳野看見那被砸爛的頭盔，神一變，狠聲說：“！”

“是蝎子，”骨津用角使勁地著臉，啞聲道，“主子，他們藏在鎧甲背后，帶著我們的腰牌，偽裝離北鐵騎，在圖達龍旗的舊驛站里蒙騙了所有人！”

“我爹呢？”蕭馳野拽骨津的襟，一字一句地問道。

“……遇襲，”蔣圣半面臉都是，他耳鳴嚴重，屈指在邊沿，含混地說著，“變生肘腋，太快了……”

骨津把咬得泛白，他在蕭馳野的目里，艱難地說：“我沒有找到，主子……”

蕭馳野推開骨津，他吹響了口哨，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帶浪淘雪襟。他幾步到了馬廄，牽了匹馬就上。

鄔子余想攔住蕭馳野的馬，他說：“總督沒有調兵權，貿然北上要革職查辦！我們得先傳書二營，向——”

蕭馳野沒有看鄔子余，馬鞭響，他像是利箭一般沖了出去。

“他媽的！”鄔子余在原地摔掉了頭盔，沖左右喊道，“快去二營傳報！”

蕭馳野在蒼茫大雪間奔馳，風撕扯著他的袖。他沿著馬蹄印沖向西北方，寒意砭骨，持握韁繩的手很快就凍得紫紅。馬不了這樣的疾行，他只能在大雪里徒步。他憑靠嗅覺追到了風雪深，穿越滿目狼藉的戰場，在天黑時找到了蕭方旭。

蕭馳野凍僵的手指蓋住了眼睛，他倉促地拭著什麼，可是間無法控制地逸出了聲音。鴻雁山的風吹著蕭馳野的發，他無助地站在這里，最終失聲痛哭起來。

“還給我……”蕭馳野跪在地，痛不生，朝空無一人的戰場哽咽道：“還給我！”

哈森帶走了他父親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