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驚蟄說白茶是格達勒人盡可夫的婊子, 其實是假話, 因為白茶本沒有去過格達勒。盛開的時間很短暫，一半的人生都擱在了端州。

三十年前, 狼王蕭方旭還在落霞關叼著草芯放馬, 阿木爾還在茶石河畔當鷹奴, 白茶就已經被賣到了端州。男孩兒們沒想過幾年以后自己能為掀起驚濤駭浪的男人，孩兒卻已經深知自己即將踏上怎樣的道路。

翠是白茶的媽媽, 當時風華正茂, 彎腰時雪波綿綿，倚在門邊能讓路過的男人都直了眼睛。還慧眼識珠, 從一堆孩兒里, 挑出了白茶, 并且養了白茶。

那時沒有離北，北邊是悍蛇部的天下。端州兩面環敵，和茶石河以東的邊沙各部挨得很近。響馬們在這里找到謀財的道路，他們搶奪良家子, 串通衙門擬造戶籍, 把其中一部分賣到了端州楚館, 剩余的帶到茶石河另一邊，賣給邊沙各部。

翠的生意不好做，被同行得不痛快。用半生積蓄調教這些孩兒，請了先生教們琴棋書畫，就是希們掛牌時自己能夠揚眉吐氣，其中對待白茶最為苛刻。幾年后白茶果真不負期, 了館中第一。

“你知道那時的茶石河畔死的最多的是什麼人嗎？”海日古等了片刻，沒人搭理他，他就自問自答，“是人。”

響馬最猖獗的時候，人數可達近萬人。他們游走在茶石河兩端，用人換取錢財。被擄走的人即便僥幸逃，也無法再回到家中。

“后來各部把我們扔到了格達勒，”海日古說，“同時也扔掉了一些不再……需要的人。們有時會徒步回來，但很難被雙親接納。”

這些人失去了戶籍憑證，想再回到大周很難，就算能夠回來，父母兄弟也會拒絕開門相迎，們活著不如死了。如果懷有孕就是罪大惡極，歸鄉不但會挨打，甚至會被燒死。

海日古抿了下干的瓣，說：“我母親是燈州的孩兒，被響馬賣到了青鼠部，做了青鼠部首領的階下囚。他不僅強迫了，還在死前把送給了自己的親弟弟，然后這位兄弟在一次酒宴上，把我的母親又送給了別的人。在邊沙各部輾轉……最后帶著我逃跑了。我們歷經千辛萬苦到了端州，值得高興的是，的戶籍沒有作廢，衙門還掛著尋找的案宗。被圍觀……被辱罵，但是我們最終回到了燈州，的弟弟接納了我們。”

隔壁的行商們罵聲減了，這會兒已經是深夜了。

海日古坐在檐下，把那碗水喝干凈，繼續說：“我的母親很開心，為了補家用做了很多事。我們在那里待了半個月，然后一個夜里，再次被裝上了馬車，賣到了端州。”

海日古的母親了傷，那是看不見的傷口，是名“人”的傷口。在端州的楚館里接調教，再也沒有別的路可以走。活著是件痛苦的事，海日古能夠保證，他母親是個無害且善良的人。

“在端州見到了白茶，”海日古想看沈澤川，但他長記，看向了蕭馳野，“你絕對想不到，白茶是茶石河畔的守護神。翠不斷地擴建館樓，那其實是白茶的主意。得到了能夠架空翠的力量，在端州建立起了足夠強大的網，接納了這些人和小孩。”

白茶不是單打獨斗，只是率先挑起了那層門簾。們藏在燈紅酒綠的曖昧里，跟這長夜周旋。這場戰爭打得悄無聲息，白茶意識到接納其實杯水車薪。

“在端州戶籍不好辦，城外又沒有守備軍的駐扎，白茶的庇護也不能越那些高山，是困在中的鳥。老天不肯相助，但有些人總要付出代價，”海日古抬眸，緩慢地說，“白茶把目放到了響馬上，要響馬先得到懲罰。”

“當時朱氏和響馬牽扯至深，他們其實是響馬在端州目無王法的后盾。雷驚蟄的母親作小銀蕾，嫁給了端州朱氏。曾經婉轉地游說朱氏出兵圍剿響馬，但未果。那年沈衛離開闃都，中博布政使撤離，沈衛封為建興王，白茶決定嫁給他。”

沈衛遇見白茶，他后來很多年里都分不清，那場相遇到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但他被捕獲了，甚至一擲千金，最終抱得人歸。

“白茶嫁給沈衛以后，小銀蕾生下了雷驚蟄。白茶在雷驚蟄滿月宴時前來與小銀蕾相談，小銀蕾因此向朱氏再次進言。這次告訴朱氏，沈衛很快就會在中博掀起一場徹查，如果朱氏還想要這頂烏紗帽，就必須立刻斷掉與響馬的關系，并且先下手為強。隨后沒過多久，朱氏就呈書敦州，向沈衛陳述響馬在端州的所作所為，把一切罪責推卸到了響馬上，跟著請求沈衛派兵前來剿除響馬。”

沈衛同意了，他需要向闃都證明他是有用的。于是澹臺龍出兵，聯合端州守備軍，一鼓作氣打過了茶石河，把響馬跟邊沙各部的易地端掉了。

“但是就像我先前說過的那樣，響馬們投靠了嘹鷹部，他們剩余的人暫時退到了大漠。響馬留在端州衙門的細作想要找到朱氏背叛的原因，他們在多次試探以后，注意到了小銀蕾，隨后小銀蕾就失寵了。接著沒過幾年，小銀蕾就在朱氏后院病死了，雷驚蟄也因此失寵。”海日古說到此，指了指脖頸，“所以我說雷驚蟄是兄弟，他第一次去格達勒尋找我們，就是尋求幫助。他可能知道小銀蕾在做什麼，可是他仍然想要當個土匪。他告訴我，他希我們聯手殺回中博，在這里組建新的兵馬，為敦、端兩州的野王，我拒絕了他，我以為他死心了，但他投靠了阿木爾。”

沈澤川重復著那個問題：“為什麼說白茶分裂了格達勒？”

“阿木爾崛起后想要盡其用，要求我們追隨他為對抗離北鐵騎的鐵錘。白茶因此改變了主意，想要把格達勒全部收回大周版圖。在授意下，我們反抗了悍蛇部的征召，不再給他們當奴隸，其中有一部分退到茶石河這邊，和母親站在一起。阿木爾不肯放棄，但當時格達勒已經被撕裂了兩部分。”海日古指著自己，“以我為首的中博派，以吉達為首的邊沙派。吉達認為憑靠人的力量無法得到土地，我們需要能夠長久居住的地方。我認為邊沙人不會講道理，追隨阿木爾還是要做奴隸，他們不會給雜種任何牛羊，最終我們分開了。”

可是白茶死了。

沈澤川想起了那場夢，搖晃的珠簾里藏著沈衛驚恐的臉。他再次起了右手，這只手殺掉了吉達和雷驚蟄。他的腦海里飛快地織著網，把那些沒有揣徹的東西聯系在了一起。

“殺掉了白茶，格達勒就此為阿木爾的囊中之。”

沈澤川回溯著闃都開始的一切。

“這才是中博兵敗案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