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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進酒》第149章 花三

闃都天昏沉, 街道兩側挑上了燈籠。花香漪的馬車回了城, 徑直去了潘府。花香漪吩咐左右,只說自己與照月郡主要夜敘閨話, 專門差人給宮里遞了口信兒, 要晚些回去。

照月郡主的婚事坎坷, 赫連侯原本屬意姚溫玉,后來由太后做主, 又屬意蕭馳野, 結果這倆人都沒有。赫連侯面上掛不住,覺得照月郡主年紀不小了, 還是費氏嫡, 不宜再拖, 正逢韓丞登門,便與韓家子定了親。但是這樁婚事沒有,因為小侯爺費適是個混子,深知韓家子也是個混子, 混得還不如那個韓靳。他看不上眼, 覺得韓家子配不上自己姐姐, 于是帶人鬧了一場,是把這門親事給鬧散了。

赫連侯管不住兒子,沒有辦法,挑來挑去,最終挑中了潘氏二房次子潘逸,是潘藺的弟弟。兩家知知底, 又同為八大家,費適把這姐夫好好地觀察了一陣,照月郡主才嫁了。

潘逸為人儒雅,原職是工部的水部郎中,后來潘祥杰平安度過案,潘藺頂替了魏懷古在戶部的職位,他跟著升,轉調回潘氏老家丹城,做了丹城守備。這人喜好讀書,很敬重姚溫玉的才學,所以才會陪同妻子登門拜訪。

潘逸原本在家中等候,正逢潘藺下朝,兩個兄弟在前堂說話,聽著后邊有人來喚。

潘藺如今主理戶部,因為春后闃都事多,朝中封書還沒有下來,所以仍然頂的是侍郎職。他聽完下人稟報,一愣,反問道:“三小姐要見我?”

花香漪尚未出閣,又深得太后疼,出隨同的近衛不可小覷,外男難窺其容,就是潘祥杰要見,也得聽憑傳召。潘藺不知何事,也不敢耽擱,與潘逸二人匆忙起,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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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逸一院子,就見妻子站在檐下啼哭,屋還有大夫。潘藺心中一驚,以為是花香漪了傷,趕忙上前詢問:“弟妹,這是怎麼了?”

照月郡主哭得雙目通紅,攥著帕子話還沒出口,就被哽咽聲埋沒。掩面避,潘逸連忙來護,拉著人問:“娘子,這是怎麼回事?!”

花香漪在屋說:“侍郎與守備皆是兄長,不必恪守規矩,進來談話。”

潘藺聽花香漪聲音和,不似傷,便放下心來。他與潘逸面面相覷,躊躇頃,還是掀簾了。屋架了屏風,花香漪坐在上位,他二人跪下齊聲道:“微臣拜見三小姐。”

花香漪說:“兄長請起。”

潘藺側的珠簾,見里邊有大夫,便說:“這是誰了傷?”

花香漪沉默片刻,說:“實不相瞞,里邊躺著的人正是元輔徒姚溫玉。”

潘逸當即喜道:“是元琢!”他話音一落,又驟然變張地問,“啊呀!難道是在菩提山上了傷?我早聽聞菩提山馬道經年失修,雨天易出事。”

照月郡主站在側旁拭淚,說:“表哥哪里是因為馬道了傷,他是人給劫了!”說到此,悲難自抑,“那雙……以后可怎麼辦?”

潘藺剎那間想了許多。他眼下正是升要關頭,提拔他為戶部尚書的封書一下,再等幾年,等到都察考評跟上來,抵掉在案里收的彈劾,他就前途無量。姚溫玉份特殊,此刻朝中又暗,潘藺原本不參與其中,以免被劃上了派系,但是他敬重海良宜。

潘藺僅僅頓了片刻,就說:“菩提山就在城郊,闃都外都有巡邏隊,元琢出事非同小可,還請三小姐先與我說明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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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避,也沒有推辭,花香漪便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潘藺脾氣不好,唯一能玩到一起的朋友就是費適,最不對付的人就是薛修易。當初案后,蕭馳野封爵設宴,潘藺邀前去,在席間被薛修易百般辱,立下了“日后就是死,也絕不與薛氏同坐一桌”的誓言,從此與薛氏再不來往。如今薛修卓因為扶持儲君在闃都炙手可熱,潘藺也沒有登門拜訪。蕭馳野當時幫過潘氏困,沒有讓潘祥杰在案里被魏懷古弄死,潘藺回報的闃都圖就為了喬天涯等人逃闃都圍殺的關鍵。

后來蕭馳野被韓丞圍殺,背負了謀害天琛帝的罪名,潘藺也沒有急于劃清界限。他爹潘祥杰是個墻頭草,但是潘藺擔得起一聲正派。

花香漪低聲把遇見姚溫玉的事陳述了,最后說:“侍郎可愿意聽我幾句話?”

潘藺說:“微臣恭聆。”

花香漪微側眸,看著那珠簾,片刻后說:“闃都如今風雨難歇,今日元琢遇難絕非偶然。朝中的事,侍郎比我更加了解,元輔死諫當為大周千古憾事。元琢不僅是元輔徒,還是姚氏子。他此刻因為太學一事名聲盡毀,但其才學仍在,風骨猶存,歷經此難心志更堅,來日未嘗不能復起山野,率領天下文士再現太學輝煌。”

潘藺默然。

花香漪靜默良久后,繼續說:“元琢今夜以后,必須盡快離開闃都。我即將遠嫁啟東,出不便,雖然有大品階在,卻不能大張旗鼓地送他出都。”

花香漪說到此,站起了,隔著屏風對潘藺緩緩跪行了大禮。

潘藺當即變,邁出一步,說:“這怎麼使得!三小姐快快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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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漪叩首,說:“元琢此生先后恩于賢師,他的文章,我盡數讀過。如今儲君方立,翰林空虛,以姑母為首的三足鼎立之勢不能長久,孔湫自難保。我雖然兒,卻懂得國士難求。”頓了須臾,鄭重地說,“承之,拜托了。”

喊了潘藺的字,便是肺腑之言。

潘藺見花香漪為保姚溫玉竟肯做到這個地步,不,急聲說:“三小姐快起!我惜元琢的才學,此事本該由我們來做。明日一早,元琢就隨弟妹一行離開闃都,先到丹城落腳,待他傷好以后,再由他自己做打算。”他說到此,想起海良宜,說,“元輔雖然與我等政見不和,但我佩服他,文臣死諫何等氣魄,就是為了元輔,我也該出手相助。”

花香漪接著說:“今日元琢沒死,對方必然已經知曉,為了穩妥起見,還請侍郎想個辦法掩人耳目。”

潘藺答道:“我已有辦法。”

“此刻天已晚,我不能再久留。”花香漪起,由侍扶著,到了珠簾邊,看里頭的姚溫玉面如白紙,到底沒說什麼,就此告辭。

花香漪走后一個時辰,潘府后門便送出草席包裹的尸。外院打探消息的人不知詳,只聽說是照月郡主從外邊撿回來的乞丐,半夜病死了。蹲守多時的追兵一路跟隨,到了葬崗翻檢尸,發現與姚溫玉量一般無二,連斷的傷口都相差不離,只是面部損,但間咬痕相似。

男人不敢耽擱,撤人回府,前去稟報。

* * *

翌日照月郡主與潘逸啟程回丹城,才生了孩子,隨同的老媽丫鬟很多,是車就裝了十幾個。潘藺上早朝,立在階下等候時,看孔湫與岑愈站在前邊,他擔心朝中有人觀,便沒有上前。

如今儲君寅時起,卯時上課。閣組建的筵都是從翰林里挑細選的學士,早課一直要到晌午才能作罷。垂簾理政的人仍然是太后,李劍霆只是從在薛府聽課變了在王宮聽課,只要閣沒有通過票決,就必須繼續做個學生。禮部早就籌備登基事宜,但眼下被孔湫等人著,大典遙遙無期。

薛修卓仍然在教李劍霆,李劍霆沒有參政之權,卻有聽政之權。一日睡得很,早課以后小睡片刻,下午就是以孔湫、薛修卓為首的閣會議。六部大小事宜都要由閣呈報,他們站著參酌商議,李劍霆很開口,但態度恭謹,不論是早課還是會議,永遠比大臣先到,會立在明理堂檐下恭候。

孔湫、岑愈原本對李劍霆很是不喜,但也得承認李劍霆的態度足夠誠懇,的求學之心遠比李建恒更加明顯。

潘藺下朝后,準備登車,待他將要放下簾子時,卻看見薛修卓與人走出了宮門。兩個人相視一瞬,潘藺鎮定地頷首,勉強行了半禮,隨后就放下了車簾。

* * *

喬天涯扣上了窗,發出輕微的聲響。

姚溫玉便醒了,他仿佛才從搖晃的馬車出來,悶熱無不在。他轉著眼睛,看見了喬天涯。

喬天涯說:“現在是寅時三刻,你還能再睡。”

姚溫玉面無表地說:“大夢一場,不堪回首。”

喬天涯倒著茶,喝了一口,沖他舉了舉杯,說:“喝嗎?”

姚溫玉靜了片刻,說:“茶無滋味,換酒吧。”

“你傷勢未愈,不宜飲酒。”喬天涯說著解下腰側的燒酒,搖了幾下,擰開自己喝了,“我喝給你看。”

待喬天涯喝完了,姚溫玉便說:“好酒。”

喬天涯額前的發擋了眼睛,他最近的胡茬還沒刮干凈,他聞言了幾下,說:“幾吊錢的酒,算不上好。你若是好了,我愿花上幾十兩銀子,讓你嘗嘗真正的好酒。”

姚溫玉角微

喬天涯靠著桌子,看著他,說:“過幾日離北的軍匠就到了,我可以與你出去看茨州的秋景。”

姚溫玉的笑容轉瞬即逝,他著窗外,又是檐下馬的當啷聲。他靜了好久,才說:“勞煩你給同知說,明日的花戚大婚替我備份厚禮,花三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也替我與道一聲謝,不要與講別的,告訴我很好。”

喬天涯應聲。

姚溫玉目放空,他說:“彈琴吧。”

沈澤川起時,在庭院里聽見約的古琴聲。

費盛調侃道:“這喬天涯深藏不啊。”

沈澤川側首,說:“喬家沒落,他那些公子氣都沒有留下來,最難的時候是流放時,要跟野狗搶食,還要照顧嫂嫂。他如今僅存的只有那把古琴,日日惜非常,從不彈給別人聽,這是他的傲氣。”

費盛見過那琴,連丁桃都不敢。他不懂這點傲氣,但也沒有出言詆毀。他跟喬天涯共事多年,雖然從闃都到茨州都想代替喬天涯的位置,但心里肯承認喬天涯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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