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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進酒》第115章 氣數

雷驚蟄沒敢留篝火,用土蓋掉了。他一天一夜都沒有睡覺,逐漸支撐不住,靠著樹,也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雷驚蟄忽然驚醒,他先是撐著地面,靜氣凝神地聽著林中的靜。

今夜風有些大,刮得枝杈搖晃,傳來一陣陣的葉濤聲。歷熊還在睡,鼾聲如雷。雷驚蟄聽了半晌,雖然沒有聽出異樣,心里卻已經起了懷疑。他用腳踹醒歷熊,打著手勢讓歷熊去牽馬。

歷熊解韁繩的空隙里突然想撒尿,他白日里沒停,晚上又直接睡了,這會兒忍不住,對雷驚蟄小聲說:“哥,我想撒尿。”

雷驚蟄嘖聲,沖他比畫著要他的姿勢,示意他趕。歷熊就轉到樹后面,松了腰帶。水聲淅瀝,雷驚蟄一直不見靜,稍放下心來。他拉著馬,在馬呼氣時驟然又想到不對,怎麼連聲鳥蟲鳴都沒有?

歷熊還沒解決完,就聽雷驚蟄低低地喊道:“走!”

歷熊“欸”一聲,手忙腳地系著腰帶,撒就追。雷驚蟄狠著馬鞭,在樹影里沖,那被風推晃的樹杈猶如張牙舞爪的鬼,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雷驚蟄跑出了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汗,背上被風吹得涼了,他甚至顧不得回頭看歷熊,只想趕離開這林子。座下的馬跑得疲累,不論他如何打,都沒有白日的速度。

腳步聲,腳步聲從周遭轟然踏來,雷驚蟄像是被什麼震地面的東西追趕。他一頭撞破樹網,沖出了林子,卻跟著強勒住馬,著息,定定地看著前方。

蕭馳野的擺被風吹向后方,他肩頭停著正歪頭的海東青。那夜似乎是從他背后鋪開的,沉甸甸地淹沒了雷驚蟄的手腳,使得雷驚蟄彈不得,整個都僵直在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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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驚蟄間逸出嘶啞的聲音,他反應過來想要掉頭,可是周圍全部都是軍。蕭馳野有意把人藏在林中,讓雷驚蟄本猜不到他帶了多人來——這是對雷驚蟄最初欺騙他們的回擊,讓雷驚蟄同樣嘗到了那種被戲耍的荒誕

“跑起來啊。”蕭馳野沉聲說道。

雷驚蟄松開韁繩,把雙手抬了起來,說:“你贏了,我甘拜下風。”

浪淘雪襟甩頭嘶聲,蕭馳野沒有說話。

雷驚蟄緩慢地下馬,一直抬著雙手,示意自己沒有魚死網破的念頭。他像是非常識時務,落地后解掉了腰側的佩刀,看著蕭馳野,俯放到了地上,隨后說:“我們還能談談。”

蕭馳野饒有興致,說:“你說。”

雷驚蟄平復著息,在寒包圍里,鬢邊淌著汗珠。他說:“你要回離北,不會久居茨州,現在殺了我,也不能阻止山土匪卷土重來,反而會讓如今才穩定的敦、端兩州陷局。不如放我一馬,保持兩州局勢安定,給茨州留出充足的時間重建守備軍。”

天空中傳來烏聲,猛抖擻神,展翅突進風中,撲進了樹濤間。底下的氣氛也隨之繃,雷驚蟄一直看著蕭馳野,像是要證明自己有把握,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蕭馳野抬起手掌,落在了腰側。

他們兩個人對峙著,在猛撲撕烏的剎那間,雷驚蟄遽然用腳顛起刀,甩掉了刀鞘。他一個前滾翻,接著雙發出強勁的力道,整個都隨之彈起,刀已經劈向了蕭馳野的門面。刀鋒悍然相撞,在巨力抵抗間出火花。

數日的酷熱在風里消散,白天還晴空萬里,此刻已經布。幾點豆大的雨滴砸了下來,跟著暴雨忽至,像是不耐暑熱的老天爺沖刷著臟兮兮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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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熊跟丟了雷驚蟄,他繞了許久,終于在雨里聽到了細微的打斗聲。他用力地撥開枝葉,踩著泥水追了過去。他滾出來的那一刻,正與持著刀的軍對面。他手無寸鐵,眼看雨簾外的雷驚蟄落于下風,急間大喝一聲,竟然轉抱住碗口的禿頭死樹,掄了起來。

“大哥!”歷熊像是蠻撞的猛牛,力大無窮,把這一面的軍沖得七零八落。

蕭馳野豈料歷熊有這樣的力氣,被那揮來的樹晃開了。雷驚蟄已經中了刀,見機馬上退到歷熊邊。歷熊天生異力,比蕭馳野還要駭人。他掄著樹,擋著那些刀劍,喊道:“哥!我背你!”

雷驚蟄跳上了歷熊的背,歷熊抵著樹,大吼一聲,直直地撞開豁口。他本不怕刀劍,也不怕蕭馳野,初生牛犢都是這樣的脾,他眼里只有大哥雷驚蟄!手臂上挨了刀子,歷熊也不覺得疼,他踹翻前方的人墻,頂著暴雨背著雷驚蟄狂奔起來。

雷驚蟄淌著,染紅了歷熊的背。

歷熊抹著臉,哭道:“哥!你不要死!”

雷驚蟄不是認命的人,他在端州朱氏那里待得不痛快,親爹負了他娘,他便給自己改了姓,從此做雷驚蟄。他在山時幾次遇險,都能等來轉機。可是蕭馳野就像是這夜突如其來雨,是他意料之外的絕境。他覺得自己氣數不該絕,但是無法控制地看著局面傾斜。

“他媽的……”雷驚蟄捂著傷口,說,“你閉!”

歷熊聽著背后的馬蹄聲,咬牙仰面飛奔。他跑得快,這小子真奇了,普通馬匹都追不上他。然而蕭馳野的浪淘雪襟本就不同尋常,眨眼間已經攆到了兩人后。

歷熊拼盡了全力,在跳躍過溪面時突然了筋。他還在長個子,當下沒踩穩,摔在了地上,一邊疼得氣,一邊拖起雷驚蟄,還要背著雷驚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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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馳野!”雷驚蟄心知跑不掉了,他說,“你若肯刀下留人,山群匪就能歸到你的麾下!我余威尚存,還有用!”

蕭馳野甩掉狼戾刀上的珠,浪淘雪襟踏了兩步,猛地奔來。

雷驚蟄擰過歷熊的臉,在劇烈息間聲音已經變了調,他不想死,著歷熊的手指攥,他說:“熊崽,殺了他,殺了他!”

歷熊蹭掉臉上的雨水,瘸著條,張開雙臂,穩著下盤,竟然真的想要掀翻浪淘雪襟。他結實的軀發著抖,看著蕭馳野,長喝一聲,沖了過去。他抱住浪淘雪襟的脖頸,讓浪淘雪襟嘶鳴起來,他不會太多的招式,腳下一晃,分明是邊沙部摔跤時的技巧,把浪淘雪襟摔翻在泥水里。

蕭馳野一把攥起歷熊的領,歷熊單腳著地,臉龐還很青,他掙扎著,捶打著蕭馳野的手臂,喊道:“哥,快跑!”

蕭馳野拖著歷熊,看雷驚蟄滾下泥坡。他卻沒有追,歷熊還要用牙咬,蕭馳野擰著他的后領,把他的面頰直接摜在地面,讓他口鼻都悶進了泥洼里,嗆得整個人都在劇烈掙扎。

“綁了他。”

歷熊聽著蕭馳野對后來的軍說道,接著就被刀背砸昏了。

暴雨沒下多久就停了,澹臺虎從后策馬趕到。蕭馳野正在給浪淘雪襟上的泥,見他來了,單手撤了拭的半臂布套,沖澹臺虎招手。

“主子,”澹臺虎說,“我馬上率人從東南側包過來,他跑不遠的。”

蕭馳野卻問他:“林子里的土匪都逮著了麼?”

澹臺虎以為蕭馳野要清點人,準備回下屬拿冊子,誰知蕭馳野著手指上的泥,說:“逮著了就行,不必給我看了,準備一下,咱們回城。”

澹臺虎一愣,看蕭馳野已經抬起了馬鞍,給浪淘雪襟戴,跟著走了幾步,說:“主子,就這樣放了他,不就是放虎歸山嗎?”

蕭馳野著馬鞍上的泥,說:“我不僅要放了他,我還要大張旗鼓地送他。你讓幾隊兄弟跟著他,他被捅穿了,路上別讓他死,一直把他送到敦州境,其他事,就不必管了。”

澹臺虎稍腦子就明白了,他咧一笑,說:“那我去,主子,我帶幾十個兄弟,三日以必定把他護送回敦州。”

蕭馳野冷眼看著雷驚蟄逃遁的方向,猛又漉漉地落回他的肩膀,梳理著沾著跡的羽。他用給浪淘雪襟泥的帕子,再給猛腳爪,說:“抬好了,我給你干凈,不然回去見了蘭舟,你踩他一肩膀的泥,袍子得我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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