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卿家祖上都是良將名臣,到了他,學了一治國之道,卻是為了翻天而來。
真是有點可笑。
純兒見冉清谷愣了神,手將簾幔拉下來:“世子妃,外面風大,這地方又有點晦氣,如果不是怕雪下大了封了城的路,也不會抄近道,您還是別看了,您不好,萬一吹了寒風染了風寒,世子又要怪罪我們。”
聽著外頭呼嘯風雪,嘀嘀咕咕:“這都快開春了,怎麼下這麼大的雪。”
冉清谷靠著車壁,手里抱著暖手爐,沉默不言。
這雪確實有點大,鋪墊蓋地的。
在他們城前,大雪封了路。
城的販夫走卒排著很長的隊站在城門□□涉,一個守衛看到這輛豪華馬車,便恭敬走了過來,沖著小廝抱了抱拳問:“請問里面坐著的是世子妃嗎?”
小廝點頭應答:“正是王世子妃。”
那守衛說:“世子差人來代過我們,說世子妃出城辦事,若是回來晚了,可隨意城,世子妃請快點城,我們馬上要關城門了。”
馬車晃悠悠的朝著城里走去。
純兒一臉驕傲:“世子可真是慘了世子妃呢,公務繁忙還怕世子妃不了城回不了家,特意讓人來代。”
冉清谷詫異看向純兒,純兒滿臉笑意。
冉清谷愣了愣:“純兒,你剛剛說什麼?”
純兒:“世子對世子妃可真好,他是真的很世子妃,將來世子妃肯定能與世子白頭偕老,恩共度一生。”
冉清谷滿目狐疑:“他很我?”
純兒點點頭:“是啊,世子妃為什麼這麼問?如果世子不您,他怎麼會讓三素齋每日送一份糍米糕去王府?又怎麼會為了您闖東宮……喜歡一個人是不會作假的。”
冉清谷心里的,像這紛的大雪。
上一次這麼,還是在他全家被殺時,之后他不管做什麼事,都無悲無喜。
可如今,他心了。
他對冉姨母白毓好,是因為報恩。
他對桃子好,是因為他桃子父親是他父親的部將,他卿家連累了一家,讓了孤兒。
他答應三皇子的承諾,是因為他欠了一條命。
可無論他與這些人怎麼相,他都是那樣淡淡的。
他們開心時,他也很開心,可是他不到自己的開心,他拼命的扯出一個笑,但笑得很假,像沒有天賦的戲子,完全融不了那快樂幸福的氛圍。
他不停的告誡自己,自己很開心,要幸福的微笑,所以他拼命的努力的想微笑,但他做不出來,他就如同一個僵的木偶,看著姨母白毓那樣幸福,他只能拼命的一點笑容,讓自己不至于破壞了氣氛……
他笑不出來,一如他哭不出來。
他在北城養病的那些時日,日日夜夜躺在床上,遭病痛的折磨,腦子里全是雨腥風,他無時無刻不謀劃著復仇。
他要殺掉那日拿起屠刀的所有人。
可有朝一日,他心愿得逞,殺了一兩個那日的劊子手,他以為自己本該開心的,他卻看著他們尸被馬蹄踏醬而……無于衷。
那日在場的北城匪寇面對一灘爛泥的尸無不膽心驚,只有他從始至終無波無瀾,面對著鮮活的生命變一灘泥,他沒有一變化。
他以為自己殺了,所以才會不到悲喜……
接著,他殺了三四個,五六個……三四百個……
每個人都是以悲慘的方式死去,每個人死前都遭著他家人遭過的磨難。
可他依然沒有毫的變化,就好像一行尸走。
哭不出來,笑不出來。
他努力的拼命的想證明自己還活著。
直到遇到商容與。
為了應付商容與,他開始學會跟“人”一樣生活,也開始學會去認認真真演好一個世子妃的角。
演著演著,他發現,他臉上總會出現奇奇怪怪的表,而他的心里總會出現說不清道不明的緒。
那日七夕花燈會上,商容與握著他的手,寫下“此心歸是吾鄉”時,他心里怪怪的,就像被塞了一塊包著石頭的棉花似的,暖暖的,也很沉重,后來他才知道,原來那是一暖流重刷過的溫暖。
那日東宮里,商容與拿著刀砍斷宮的手殺了兩個人,他說來帶他回家時,他眼底有什麼要涌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莫名的覺……
他突然發現,只要商容與在,就好像有個被稱呼為“家”的殼子如影隨形的跟著他……
他驚奇的發現。
笑不是扯出來的。
哭也不是憋出來的。
他不用努力就能證明自己還是個“人”,自己還活著,還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緒。
諸如此刻這般……
。
==
雪一直下到晚上才停,整個京都銀裝素裹,白雪照亮了這寂寂漫漫長夜。
到了第二天清晨,整個京都的早梅開遍。
劉側妃披著披風站在窗前為王戴上護腕:“王爺,這雪景甚,妾想邀請賢妃姐姐與京城中夫人們來王府賞雪,開春了,也該多走走,府里好久沒熱鬧過了,大家都是人,不要生分。”
王拿起寶劍:“好,你看著張羅張羅。”
他問下人:“世子呢,讓這小兔崽子穿上軍裝跟我一起去校場。”
這小崽子天天做事無法無天,這次他不在校場把他訓哭,他喊他爺。
下屬恭敬答:“世子昨夜歇在沉魚閣,現在還未醒來呢。”
王喊著:“去,把他喊起來,什麼樣子,一大早的。”
小廝連連答:“是。”
商容與摟著冉清谷睡到清晨,被沉魚閣外喧鬧聲吵醒的,他醒來才發現懷里人渾汗了。
雖是汗,但他卻渾冰冷冰冷的。
商容與皺了皺眉,小聲問丫鬟:“什麼事兒?”
丫鬟聲音很小:“外面王爺侍衛來傳話,讓世子洗漱隨王爺去校場。”
商容與了惺忪的眼:“知道了,讓我父王等著。”
他又睡了下去,端詳著冉清谷。
冉清谷蜷著,尚在夢魘中無法自拔,眉頭皺著,墨頭發黏在額頭上,時不時的抖著,像是想喊著什麼,但發不出任何聲音……
須臾,他那無助統統散去,就只剩下平靜一潭死水的臉頰,以及滿頭大汗。
商容與知道他依然陷在噩夢里,他將人摟得更一點。
他將人摟進懷里時,突然被冉清谷的抱住。
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那唯一一稻草似的抱住商容與,勒得商容與都快不過氣來。
冉清谷看到了滿山遍野尸與野狗。
那些野狗跳得很歡快,在厚厚的雪地里刨著尸……
他看到了他哥的手被野狗拖著跑,這雙手還教他練過劍,在他危機時刻幫他擋住了致命一擊。
他看到他嫂子的腹部全是,那已經干涸,他那未出世的侄兒還沒來到這個世界,就葬狗肚子里……
他看到府里的兄弟姐妹沒有一全尸……
他看著,渾冷汗,他已經不想再去攆那些野狗了。
他攆了上百次,下次來,還是這個場景,那些野狗還會銜著尸滿地跑……
他累了。
他極力蜷著,將自己蜷得越來越……
大雪依然紛紛揚揚。
他抬眼看去,沒有雪了,只有泥。
被馬蹄踩碎的泥,被他親手活剮的尸……還有油鍋里被炸爛的腐……
全都在他面前。
那些泥尸腐像是會似的,朝著他爬過來,要他償命。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手上全是濃稠的漿腦髓。
他面無表的瞪著那些移的泥碎尸。
他覺得很冷,突然天晴了。
一束溫暖照了下來。
他拼命的想要抓住這束,可那些尸腐抓著他的腳,想要把他往泥坑深淵里拖著……
他拼了命的抓住,再抓住……
“你再不醒過來,你就要守寡了,了寡婦。”一個聲音突然穿那層層疊疊的黑暗,將他從深淵里拉了出來。
冉清谷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抱著商容與,勒得他臉發白。
冉清谷著氣,冷汗一陣接一陣,他啞然說:“對不起,我做噩夢了。”
商容與點了點頭:“看出來了。”
他將冉清谷摟:“有我在,別怕。”
冉清谷失神任由商容與摟著,靜靜躺著。
過了會兒,他像是回魂一般問著:“世子,我剛剛似乎聽到王爺找您?”
商容與微笑:“別管他,不重要,你繼續睡,我在這里陪你。”
冉清谷又在商容與懷里躺了一會兒。
商容與摟著冉清谷,握著他的手:“你手怎麼這樣冷?”
冉清谷沒回聲。
商容與將冉清谷的手拉到邊哈了哈氣。
冉清谷瑟的往回收了收。
他怕商容與聞到腥味。
商容與握著冉清谷的手,猝不及防的咬了一口。
冉清谷詫異看著他。
商容與笑了笑:“我覺得世子妃手上的味道很好聞,就有一淡淡的木草香味。”
冉清谷詫異:“木草香味?”
商容與點了點頭:“對,好聞的,我喜歡。”
冉清谷沒說話。
純兒將洗漱用品送到房里來,微笑說:“世子,世子妃,滿院子的春梅都開了,王府的雪景甚是呢。快點起來賞賞雪。”
商容與坐起來,喊著冉清谷:“世子妃來京都這麼長時間,京都下的雪都很小,當時下當時化掉了,世子妃還沒見過王府的雪景吧?起來看看,別賴床,恩?”
冉清谷扭頭看向窗外,淡淡說:“我不喜歡雪。”
商容與一愣:“為什麼?”
冉清谷沉默了會說:“會很冷吧,因此最討厭雪。”
商容與喊來小廝:“去,跟管家說,將王府的雪都給鏟了。”
冉清谷一愣,失聲喊著:“世子……”
商容與:“你不喜歡,便不看。”
冉清谷心頭那糟糟的覺又涌了上來。
商容與攬著他:“再睡一會兒?嗯?”
冉清谷搖搖頭:“不了。”
末了,他淡淡問了聲:“世子為何對我這麼好?”
商容與將他額前的頭發到耳后,寵溺笑道:“你怎麼做個噩夢就變得傻乎乎的?被嚇傻了?你是我的世子妃,我不對你好,我對誰好?”
“如果……”冉清谷一頓,“我不是您的世子妃呢?你還會對我這樣好嗎?”
“會。”商容與斬釘截鐵。
“只要是你,我都會對你好。”
作者有話要說:王爺:有了媳婦忘了爹!
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
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則安鄉重家,安鄉重家則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則易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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