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言以為自己聽錯了,臉上有一瞬的怔忪:“什麼?”
樓似玉抿抿,充滿好奇地重復一遍:“你是誰?”
聲音干干凈凈,像外頭地上的雪,一點矯的雜質也沒有,不尖銳也不怯懦,就像陌生人肩而過,偶然問起名姓。
然而宋立言覺自己被誰捶了一榔頭,悶中口,痛得連哼也哼不出來,手指蜷曲,徒勞地住自己的袖,握拳。
“不認識我了?”
嗓子干得厲害,最后一個音甚至沒發出來。
懷里這人歪著腦袋打量他,半晌,眼里劃過一贊賞:“你長得好看。”
“……”啞然失笑,宋立言笑得雙眼發紅,收攏手臂將重新擁,眉間蹙攏又無奈地抻平。不記得他了,可竟還是會夸他好看,只可惜這點夸淺薄得很,遠不及當初說的生。
當初怎麼說的來著?
大人很好,清明俊朗,舉世無雙。——說下這話來的時候眼里還有淚,一鮮,眸子里卻映出他的影子,專注又深。
回想起當時形,宋立言臉又白了兩分,手無措地收,卻惹來一陣掙扎:“你……你松開,勒死我了!”
“你若不跑,我就松開。”
樓似玉不敢置信地“哈”了一聲,推搡著他的肩道:“我要回家的。”
“這兒就是你的家。”
“你胡說什麼。”
,宋立言湊在耳畔輕聲蠱:“不,想不想吃湯?還有糯米燒臘和餅。餅是剛出鍋的,皮薄餡兒多,外里甜,兩面都沾了芝麻,咬下去就是滿口香。”
樓似玉掙扎的靜小了點。
他抿,眼里總算有了些笑意:“還有湯,早起我就熬好讓人守著了,眼下若是想吃,正好熬得湯鮮。”
“賣糯米燒臘的那戶人家幸免于難,已經在街上重新支起了小攤兒,你要是想吃,我讓宋洵去買。”
樓似玉吧砸著琢磨了一下,放棄了掙扎小聲道:“我想先吃湯。”
“好。”他終于松開,以魂音吩咐了宋洵,又起去旁邊的柜子里拿出一早給準備好的。
方才急不曾在意,眼下冷靜下來,宋立言才意識到這人未著寸縷。抱起來是沒輕易松開,可一旦松開了,他也沒好意思再正視,捧了裳遞給就轉過去,悶聲道:“等吃完我找大夫給你看看。”
“看什麼?我好端端的。”樓似玉打量面前的裳好一會兒,拎起來嗅了嗅,七八糟地就往上套。
宋立言背對著,也沒瞧見:“你連我也不記得了,定是傷著了腦袋。”
“嗯?”樓似玉挑眉,攏著裳就撲到他肩背上,狐作祟地了爪子,然后問,“你同我是什麼關系,我為何要記得你?”
“……”
很想答是十分親近的關系,可腦海里閃過這半年來的種種,宋立言噎了噎,有些難以啟齒。
他傷過、懷疑過、對過殺心,說后來的親近,未免太無恥了些,他欠了好多東西沒還,如果算上利息,這輩子都還不清。
思前想后,他猶豫地答:“欠債人和債主。”
樓似玉來了興趣,下意識地想上的小算盤,卻了個空。怔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搖搖頭揣進袖里:“你欠我錢了?”
“人。”
“嗨,我還以為是欠了多銀子呢你這麼張,人有什麼要,找機會還我就是,沒必要這麼嚴肅。”擺擺手笑開。
臉有點黑,宋立言閉了閉眼,微怒:“銀子也沒欠,你若走了,我便不還了。”
微微一噎,樓似玉的神頓時嚴肅,抓著他肩上的料沉聲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可別想趁著我不記得了就耍賴。”
他輕哼一聲,子被拉得傾斜,順勢扭頭看過去,就見將繡花的褙子穿在最里頭,肚兜未著,外袍反穿著攏在手肘窩的位置,腰帶凌,活像是個傻子。
“你……”氣極反笑,他手將打了死結的腰帶解了,“裳都不會穿?”
樓似玉撇,看他褪了自個兒上的料,不耐煩地擺手:“誰家妖怪還穿裳的,就這樣得了。”
說罷就要下床。
然而腳還沒沾地,樓似玉就覺得腰上一,接著整個人都被摟了回去,后頸一暖,耳邊有人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別、胡、鬧。”
腮幫子莫名跟著發酸,樓似玉手了,扭頭看他一眼,角撇了撇,有點不太高興。這人也太兇了,長得好看歸好看,說話老皺著眉,怪嚇人的。
不過還沒抱怨出口,面前這人不知為何就突然了神,抿嘆了口氣,拿過裳來一件件地給穿。頭一件是肚兜,他打量半晌闔著眼給系上帶子,指甲不小心剮蹭到的蝴蝶骨,激得打了個寒戰。
“別。”
看起來冷冷冰冰一個人,倒也不古板,穿好肚兜又給穿里,細細地理好襟,眼神看起來分外認真。樓似玉好奇地看著他,目從他平靜的眉眼到了他的耳。
通紅的,與他白皙的側臉涇渭分明。
眨眨眼,沒管住手,突然出去住他的耳垂,輕輕了。
的,有點燙。
給穿裳的手驟然一頓,宋立言僵了子,好半晌也沒作。
“你也穿不好嗎?”樓似玉收回手,低頭看了看上穿到一半的外袍,自己手攏了攏,然后想從他懷里起。
“大人。”宋洵在結界外頭喊,“湯送來了。”
宋立言輕吸一口氣,手就將人重新按回懷里,咬牙切齒地道:“你別。”
樓似玉不舒服地扭了扭子,張想抗議,被他兇惡的眼神一瞪,不不愿地住了。
結界消失,宋洵端著湯進來,頭也沒敢抬,放了托盤就退,邊退邊道:“羅師叔帶花搖前輩回京了,說是有事必須去代,馬上就是年關,縣丞拿了帖子來,問您要不要過府過年。”
大家伙也都是好心,知道大人獨在異鄉為異客的,都想給他湊湊熱鬧。
然而宋立言聽了,卻是想也沒想就答:“不去了。”
宋洵頓在門口,猶豫地問:“那去哪里過年?”
“就在這里。”
這里有什麼好的?宋洵想不明白,雖說是邸,但比起侯府實在簡陋了太多,一無近親二無好友,與誰過年?
覺大人語氣尚算和善,心應該好了,宋洵終于斗著膽子抬頭:“需要奴才買什麼……”
話沒說完,他看見大人懷里抱著的人,剩下的字全噎在了嚨里,堵得呼吸都忘記了。
“樓……樓……”
樓似玉好奇地看著他,宋立言卻跟沒事人似的,以手為梳將滿頭青用簪子綰住,發髻松松而就,鬢邊落了兩縷,襯著的眼神,天真又嫵。
滿意地頷首,他朝宋洵道:“買些燒臘,并些新燈籠和炮仗。廚房里要是了什麼食材和佐料也一并讓人添置。”
頓了頓,他看向樓似玉,琢磨著補了一句:“冰糖夠了,不必再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