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言剛要起就被撲得倒回了草堆，雙手下意識地接住的胳膊肘，眸子一抬，就瞧見狡黠地笑著，眼里星星點點，背后的尾也搖了起來。

“做什麼？”他挑眉。

“大人不是說對我有虧欠嗎？”，“我尋思著今日天氣甚好，大雨傾盆電閃雷鳴的，很適合還人。”

哼笑一聲，他慢悠悠地掃過的肩頸和鎖骨：“大敵當前，你這個時候要我還人？”

就是因為大敵當前，再拖，也許以后就沒機會了呢？

樓似玉抿，也不是悲觀，就是想起多年前荒州暴雨的時候，整個浮玉縣仿佛都要被淹了，和梨花蹲在客棧的房頂上看著下頭的洪水，梨花問：“主子，要是明日便天地傾覆萬俱毀，您今日想做什麼？”

當時沒回答這個問題，心里卻是認真想過的，如果知道明日會有大難，那今日一定會找到那個人，然后——

“您能再給熬碗湯麼？”趴在他口，樓似玉認真地問。

宋立言一怔，接著就皺了眉：“湯？”

“是，您當真還覺得虧欠我的話，不如再熬碗湯。”，眼里發亮，“好久沒喝過了。”

兩人還抱在一起，臉離得很近，他只要稍稍一抬頭，就能到的鼻尖。樹里因著火堆暖和了起來，冰涼的子也因依偎著他而漸漸變暖。宋立言以為就算不求明正娶，許是也會貪一晌之歡，可沒想到開口，竟只要一碗湯。

而且看這表完全不覺得委屈，反而是分外期待。

心口像被人捅了一錐子，擰著柄沒拔走，倒是攪了一圈。宋立言微白，眼里也有些戾氣。

他一向不喜歡貪心的人，尤其是人，所以初見面對這位掌柜的沒什麼好。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為的不貪心氣個半死。

“我熬的湯不好喝。”他掐著的腰，語氣很不痛快，“與其說是湯，不如說就是把和水并著山藥放著一起煮，時常連鹽也不記得放，湯上厚厚的一層油，也虧你喝得下去。”

樓似玉扭了扭腰，手去掰他的手：“我覺得好喝的，跟別的湯不同，很特別。”

“特別難喝？”

“……”好笑地瞪他一眼，道，“是有特別的味道，不止和山藥，還有院子里的桂花味兒、墻頭上的瓦灰味兒，以及隔壁總飄來的臘味兒。”

宋立言覺得自己可能沒法理解妖怪在想什麼，但他還是不死心地問：“除了這個呢？沒有別的想要的了？”

樓似玉甚是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大人寬心，我沒那麼貪得無厭。”

倒是寧愿你再貪些東西，他腹誹，沉著臉正想著要怎麼開口，突然就收到一魂音。

“立言，早些回來，你師父咳了。”

羅永笙的聲音在這個地方響起，多讓他有些不自在，宋立言撐著手將樓似玉一并摟起來站好，低聲道：“營地那邊有事，我得先回去一趟。”

樓似玉眨眨眼，看向他的袖。

“不行。”他知道在想什麼，“你就在這兒等我，那營帳里幾個老頭子沒一個好惹的，你屏住妖氣也瞞不過他們。”

失地“哦”了一聲，樓似玉坐回窩里，看著他道：“那你什麼時候給我熬湯？”

“這便去。”他拎起火堆邊掛著的半干的袍子，“你別跑。”

“好。”甜甜地應了，樓似玉乖巧地目送他出門。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口外，才松下子來，猶豫一二，給翅傳了個魂音，讓他立馬離開荒州。

宋立言回到營帳里的時候，趙清懷正抓著床弦拼命咳嗽。羅永笙用帕子給他捂著，見他進來，生怕誰瞧不見似的把帕子拿開，出一片艷紅的跡。

“立言你來看看，你師父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趙清懷了兩口氣，靠在枕頭上抬眼看他，“你去哪兒了？”

“去外頭轉了轉。”宋立言走進來在他邊坐下，手就探了探他的脈搏。片刻之后，他收回手：“師父好生休息，徒兒去給您熬些補湯。”

趙清懷聞言就猛地搖頭：“不必不必。”

羅永笙覺得奇怪：“師兄你怕什麼？立言給你熬湯也是盡孝心。”

誰敢要他的孝心？趙清懷沒來得及跟羅永笙說這幾日的變故，當下也不好突然聊這個，只能咳嗽道：“立言最近除妖辛苦，已經很累了，這些小事讓別人去做吧。”

“無妨。”宋立言朝他頷首，“師父有恙，徒兒也做不了別的什麼。”

說罷，掀開帳簾就朝外頭喊：“宋洵，替我去備些東西。”

趙清懷神復雜地看著他出去，輕輕嘆了口氣。

“師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仁慈了？”羅永笙很意外，他記得之前趙清懷一直對宋立言分外嚴苛，就算心里是護著的，但做錯事就必罰。他方才都旁敲側擊地說立言與妖怪走得太近了，趙清懷不但沒生氣沒下罰，反而還不敢大聲說話。

“說來話長，但現在有個更重要的事。”趙清懷沉，“他上有樓似玉的味道。”

“樓似玉？”

“一只狐妖。”掃一眼旁邊矮幾上放著的、羅安河剛送回來的信，趙清懷又嘆了口氣，“說更準確些，是狐妖王。”

羅永笙瞳孔一。

……

營地是臨時搭建的，雖然已經源源不斷從城里運來了不東西，但一時半會要找個湯鍋出來熬湯還是有些困難的。

宋洵去辦事了，宋立言就在營地里等著，眼前有不來往的司弟子，大多負著傷，被人扶著排隊去等大夫診治。他們看起來有些慘，但更慘的是營地后頭那山的尸。

要是以前，宋立言肯定會想法子殺了樓似玉取丹，好讓這些亡魂得個。然而現在，他覺得心里有愧，掃兩眼就不敢再看，默默退到旁邊營帳門口的石頭后面去。

剛站穩，他就聽得羅永笙從先前的營帳里出來，沉聲喊：“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