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得到呢，葉見山在上清司地位不低，上還擔著朝廷要職，只等一月后稟上功績便可飛黃騰達，卻偏生在這時候替個妖怪說話。趙清懷捫心自問沒有虧待過葉見山，他也沒有任何苦衷和難，那到底是什麼促使他做出此事？

宋立言沉片刻，頭疼地道：“如此一來，裴獻賦手里便有兩顆丹了。”

“不。”羅安河比他更頭疼，“是三顆。”

“你說什麼？”趙清懷又跳起來了，長長的胡須在空中直晃，“三顆？！”

“我與他一同奪回來的勾水丹在他上放著。”羅安河悔不當初，“也是沒防著自己人。”

三顆丹，就算只是吞進肚子里，那裴獻賦也會變一只比各族妖王還厲害的大妖，到時候他想做什麼，就誰也攔不住了。

趙清懷猛地呼吸，卻還是不住這刺激，“哇”地就吐出來，屋子里接著就是一陣兵荒馬。

宋立言出了片刻的神，低聲說自己去請大夫，便離開了房間。

樓似玉從一開始就沒騙他，讓他小心裴獻賦，讓他毀了丹，這些都是對的。回想起最初之時，他滿心戒備猜忌，給用過斷妖符，用獬豸劍傷過，不相信，還企圖殺……在面對當時的自己之時，樓似玉是怎麼想的？怎麼就還笑得出來呢？被他推開也會再靠上來，眼里的歡喜永遠不會被消磨一般。

心口有點難，他吩咐宋洵去請大夫，加快步子出了邸大門。

有點想見。

之前讓想法子讓師父喝下他的，做到了，他該去道謝，心里也是想順著這由頭再看看的。只是，突然想起舊事，走到掌燈客棧門口，他生生停了下來。

這麼久了，會不會在某個時候其實是討厭過他的呢？只是看在這魂魄的面子上不舍得走。

那……哄妖怪的話，該用什麼哄？

他不想有一丁點討厭他。

心緒翻涌之時，客棧門口有人端著水盆出來了，抬頭看見他，嚇了一跳，咋咋呼呼地扭頭就喊：“掌柜的，宋大人來了！”

里頭李小二立馬迎了出來：“大人里頭請，掌柜的在樓上清賬呢。”

“難得大人大駕臨，我這本還打算懶的，這便去廚房了，大人可有什麼想吃的？”錢廚子著胖手招呼。

宋立言踏進去，覺得這客棧大堂似乎比外頭更亮堂，熱鬧又溫暖，財神面前的香爐里著檀香，廚房后院傳來些飯菜的味道，看他不太順眼的廚娘在臟水里擰了抹布，水汽和著灰塵的味道迎面而來。

這是最喜歡的人間煙火，在邊就有。

宋立言茫然地坐下，剛坐好，旁邊的木梯就咚咚咚地被人踩響了。

樓似玉像只蝴蝶似的輕飄飄地撲下來，一瞧見他，雙眼就笑了月牙：“大人怎麼來了？”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著手沉默。

眼眸一，樓似玉叉腰朝旁邊幾個看熱鬧的人擺手：“都收工了還杵在這兒是想多干活兒不？都回房去。”

眾人哄散，林梨花也不不愿地被拽走了，大堂里很快安靜下來，這人笑著坐到他旁邊，雙手疊放在桌上，歪著腦袋問他：“大人怎麼了？”

“出了點事。”宋立言垂眸，沉默片刻又補上，“也不能算一點，裴獻賦盜走了三顆丹，見山師兄似乎也有問題。”

樓似玉一拍桌子：“奴家說什麼來著！”

宋立言斜眼看。

氣勢一點點弱下來，放低了聲音：“你們也太大意了，竟讓他黃雀在后收了個盆滿缽滿。好不容易你師父醒了，打算回去毀丹呢，竟被他搶在了前頭。”

“我想不明白。”他道，“見山師兄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背叛師門？”

樓似玉撇：“大人應該想想，這人是難道現在才生的背叛之心？一直遮著臉不見人，又從一開始就袒護裴獻賦，與其說他背叛，奴家倒覺得他像你上清司的臥底。”

宋立言不信：“你見過哪個臥底一臥就是幾十年？”

“人不能，那說不定他是個妖怪呢。”

“荒謬，他要是妖怪，還能在上清司呆那麼久？”

樓似玉更加想不通了：“他要是個普通人，又不是臥底，那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宋立言沉默，渾的冷之氣又席卷了上來。

撐著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對：“大人當真是在為丹和裴獻賦的事苦惱？”

“不然還如何？”

“奴家瞧著不像啊。”嘖嘖搖頭，“若是為公事，大人只會嚴肅，斷不會沮喪。可眼下大人顯然是有心事，就連說正事也興致不高。”

宋立言有些厭棄這般的自己，悶聲道：“我不喜歡患得患失脆弱不堪之人。”

可偏巧他現在就了這樣的人，被莫名的緒束縛住，直接開口未免矯，可悶在心里就始終會想自己當初做的蠢事，焦躁不安，心不定。

樓似玉安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笑道：“大人是了。”

宋立言狠狠地白了一眼。

事到如今再說他沒不是多余？他要是沒，能坐在這里嗎？

“您別氣呀。”掩笑，“奴家還沒說完呢——坊間常說，之人就會脆弱不堪，但他們不會患得，只會患失。”

宋立言一頓，失笑：“也是，誰會患得。”

“但大人就不一樣了。”笑瞇瞇地手挽住他的胳膊，“大人神俊朗，舉世無雙，奴家只會死心塌地跟著您，絕對不會讓您失去。”

心口一撞，接著就是一，他輕哼一聲，抿道：“妖怪說的話信不得。”

“嗯？”樓似玉眨眨眼，“大人還覺得奴家會撒謊？”

“言出于口即散，虛無縹緲。”

“那可太好啦，奴家還有縹緲的話要說，大人聽了可別當真。”一拍手，甜甜地揚起角，近他些用氣音道，“奴家方才小憩之時夢見大人浴，冰玉，好生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