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床榻上的狐貍還睡得四爪朝天，宋立言就已經去了趙清懷的屋子里請安。

他給趙清懷端了杯茶。

不管自家師父上到底有沒有孽鏡怨氣，宋立言覺得喝下自己的對他老人家來說應該有益無害，若樓似玉在夢里沒撒謊，那這許是能讓師父清醒過來，就算撒謊了，他的也不是毒藥，喝不死人。

茶蓋打開，茶香四溢，趙清懷笑瞇瞇地道：“這麼早就過來了，你果真是師兄弟里最勤快的一個。”

宋立言低頭作禮，余瞥著他的手。

趙清懷一下一下地用茶蓋撇著茶沫，愜意地道：“今日天氣甚好，你也不必修習升堂，待會兒隨為師四走走吧。”

“是。”他應下，看師父將茶盞送到邊，眼神微微一松。

然而，都到杯沿了，趙清懷卻是停了下來。他垂眸打量杯子里浮浮沉沉的茶葉，輕聲問：“你是不是很期待為師飲了這一盞茶？”

宋立言一頓，背脊微微一涼。

“你是我從襁褓里開始養大的孩子，為師難道會聞不出你的是什麼味道？”他嘆息一聲，將茶杯合了放回桌上。

宋立言一拂擺就跪了下去，膝蓋磕在地上悶響一聲。

趙清懷深深地看著他，目復雜：“師父雖然是老了不中用了，但也不需要你來搭救。”

宋立言的是寶貝，他雖一直沒有明說過，但他應該也是知道了，這孩子一向聰明，看著悶不吭聲的，但凡一點蛛馬跡落在他眼里，前因后果都會被他察。

“徒兒不明白。”宋立言低頭拱手，恭敬地請示，“師父用這‘搭救’二字，是已經知道自己上有異了？”

趙清懷一窒，暗罵自己快，捋著胡須強自鎮定：“為師沒有此意，也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徒兒敬師父一杯茶罷了，師父為何不喝？就算里頭加了東西，也絕不是害師父的東西。”

瞞不住他，趙清懷有些惱：“你只管做好你該做之事，為師不用你心。”

放下手，宋立言抬眼看他，微微皺眉。在他的目下，趙清懷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激了，連忙移開目，借著整理襟的功夫掩飾過去。

原先他以為師父是中了誰的詭計沾染上的孽鏡怨氣，亦或是樓似玉撒謊了，畢竟上清司那樣的地方，若當真有邪祟，早就被察覺了。然而他獨沒有料過，這怨氣會是他師父自己允許存在的。

為什麼？

“您還用修為養著它。”這次不是疑問，是陳述。上清司五步一陣十步一寶，若無修為養著，普通的邪氣就算是，也早該散了。

趙清懷知道是搪塞不過去了，以他徒兒這倔脾氣，他抵死不認也無用，但此事實在不能攤開說，他也只能含糊地辯解：“為師沒有養它，這邪氣……也沒什麼害，所以一直沒消散罷了。”

要是沒見過樓似玉失憶，宋立言可能也就信了，但眼下，他失地看了趙清懷一眼，低聲道：“師父不肯說，那徒兒便去查吧。”

“胡鬧，現在是做這些的時候嗎？”趙清懷氣急，“你幾個師兄都還在拿命與妖怪拼殺，你的日子就算安生，也不能閑著生事。”

他起，從行李里翻出幾本古書塞進他手里：“真閑了就去修習，天氣再好也別出去轉了，為師一個人去。”

說罷，逃也似地大步離開房間。

著古籍，宋立言撐地站了起來，臉不太好看。

樓似玉一直瞞著他很多事，什麼也不肯說，那吞吞吐吐的已經夠讓他生氣了，結果自家師父竟也一樣，將他當個聽不得的孩似的防備著。

這種覺當真糟糕了。

他不是傻子，樓似玉半遮半掩出來的消息和好的只字片語聯系起來，他已經能猜到自己上的，可猜到歸猜到，他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只不過有些好奇以前都發生過什麼罷了，然而就這點好奇在師父和樓似玉這里也不被允許。

無妨，宋立言將手里的古書放到旁邊，心想他們都不肯說，那他便自己去找真相。

“大人。”

剛要出門，突然就聽見了好的魂音，宋立言一頓，略微有些驚訝：“竟還在府里？”

“這里是岐斗山的腳下，您的師父還指用妾去救人，他自然要將妾封在這府里。”好被困在法陣里，應該不太好，聲音都十分繃，但還在笑，低低地息著道，“大人想知道的事，樓似玉不會說，趙清懷不會說，就連裴獻賦，也是不會跟你說半個字的，只有妾能替大人撥開這迷霧。”

宋立言回頭，臉上沒什麼表，可他愿意站住，好就知道自己還有戲，笑得愈加得意。

“大人要是不相信妾，盡管去查，裴獻賦和趙清懷都是一心想利用大人您來集齊妖王丹的，但很可惜，他們為的也不是永封妖王。樓似玉倒是想封，那是宋清玄的愿，可不會讓你再想起前塵往事，否則，必定再一次失去大人。”

天雷兜頭劈下，好忍不住地痛呼一聲，急道：“大人只要放妾出去，妾便告訴大人所有的來龍去脈！”

條件很人，可惜宋立言不傻：“比起知道來龍去脈，還是封住你更為重要。”

他說罷，毫不留地就要往外走。

“哎——”好連忙住他，又氣又畏懼地放了語氣，“就解開一個陣不？你師父忒狠毒了，關著就關著，還加天雷陣，打得妾骨頭都要碎了。只解這一個陣，妾什麼都告訴您。”

宋立言冷笑：“你本就不得本聽你說下去，卻來提起條件來了。”

好一愣，臉都綠了，咬著牙心里直罵，這人都投胎了怎麼還這麼深的城府那？回憶一番自己說的話，心想也沒什麼紕，那他是怎麼知道的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