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還擔心師父的傷勢，但看樣子是他被耍了，師父他老人家好著呢。

輕輕搖頭，宋立言去了客房，行禮之后不等趙清懷開口，就將袖袋里的東西拿了出來。

“先前師父傷重，弟子沒來得及稟報，滅靈鼎已經尋回，請師父過目。”

趙清懷本是想同他再聊聊紅塵劫之事，一見他將銅鼎掏出來，臉驟變，連忙將寶鼎抓過去，抖著手翻看。

“你哪兒尋來的？”

樓似玉給的。

想說實話，但到底是忍了忍，宋立言低聲道：“一個當鋪里。”

滅靈鼎被他抓得不舒坦，自個兒掙扎出來直往宋立言口撲，好端端一個上清司法，弄得像個被人調戲了找相公哭訴的小媳婦兒。宋立言哭笑不得，想將它按回趙清懷手里，然而這一按，它立馬又嗡鳴不斷，擺出出一副“即將被相公賣進窯子里的可憐媳婦兒”模樣。

趙清懷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悲慟，連聲音都啞了：“這法與你有緣，你便留著吧。”

手讓滅靈鼎撒磨蹭，宋立言沉默了片刻，突然問：“師父，為何徒兒的修為進益總是其余人的幾倍？”

趙清懷盯著滅靈鼎，還沒回神，敷衍地答：“你天賦異稟。”

“可徒兒每次調息運氣，都覺得修為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而不是徒兒修習得來的。”

心里一，趙清懷收斂神思，皺眉道：“胡思想什麼，你自己的修為進益，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是不是來了荒州之后懈怠了，才有空去想這些？”

宋立言搖頭。

趙清懷嘆了口氣，捋著胡須道：“你是歷代嫡系弟子里骨最佳的一個，就算是上一代掌司，在你這個歲數，也沒有你這樣的造詣，只要你一心修道，將來也許能位列仙班。”

“上一代掌司……”他沉，“徒兒記得師父說過，上一代掌司妖蠱。”

提起這事，趙清懷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兩條，他不忿地將枕頭抱過來捂在懷里，瞥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妖怪，尤其是狐妖之流，大多險狡詐，擅長以甜言語騙去人心。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師兄當年就是了凡心，才被當時司里的長老以笞刑。你翻了那麼多司里的古籍，應該也看過吧？”

宋立言點頭，掌司在位之時本該是號令一方，司之人莫敢不從，然而上一代掌司因犯大錯而例外，笞刑示眾。之前他不知道是犯了什麼錯才招致這麼重的刑罰，如今一聽，反而更加疑。

宋清玄對狐妖凡心而罰，可樓似玉為什麼說與宋清玄沒有舊？

“你旁的事莫要再想了，專心修習。”趙清懷咳嗽兩聲道，“至于這縣上的妖怪，為師既然來了，就不會置之不理。”

提起這茬，宋立言想起好，手將浮屠困拿出來遞給他。

“這又是……”察覺到一妖氣，趙清懷眼神一凜，飛快地接過浮屠困，空手訣，一連往上封了九個大陣。

宋立言很是意外：“師父？”

架勢也太大了些，就算是個厲害的妖怪，那也不至于……

“好。”趙清懷出了這個名字。

妖怪的名字上清司的人多是不記的，除了妖王之流，別人在他們眼里都只分種族，不分姓名。好是什麼來頭，竟然能讓如今的上清司掌司記得？

還不等他問，師父就自己開了口：“你竟能抓住，這是大功一件，足以將先前你被參的那些罪狀一筆勾銷。”

宋立言略微慚愧，他是抓了好與樓似玉斗法的空子，實在算不得明磊落，不過：“是什麼來頭？”

翻來覆去打量浮屠困里那紅的一團，趙清懷笑了笑：“妖怪里的兒，趁著妖王赤中魂飛魄散，吃其丹，被黃大仙一族追殺了幾百年。”

瞳孔一，宋立言抓住了重點：“赤中丹？”

“是，就在肚子里呢。”趙清懷哼笑，“可惜，是吞來的丹，不是承來的，所以就算憑此妖力大增，也算不得太厲害。”

妖王丹是很多人趨之若鶩的寶貝，吞下能省去上千年的修行，但各族妖王常常會將丹讓自己的子嗣繼承，承來的丹與本融合更好，所承的妖力也就更強，能讓小妖王們迅速在族中立足。

原來如此，怪不得樓似玉方才問能不能立馬將好投進滅靈鼎。

還是想毀掉丹。

意識到這一點，宋立言有些不悅，拱手道：“那這妖怪就給師父置了。”

袖袋剛剛才打開過，沒系好帶子，一個東西隨著他的作落出來，被趙清懷眼疾手快地抓住。

“這又是什麼？”他皺眉，“人用的鏡子？”

鑲著寶石的菱花鏡，鏡面，帶著一讓他不舒服的氣息。

宋立言飛快地出雙手，恭敬地將孽鏡接回來：“在市集上隨手買的小玩意兒罷了。”

趙清懷也不多看，將鏡子還給他。鏡面泛，宋立言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手頓時一僵。

“怎麼？”趙清懷問，“你還想說何事？”

“……沒有。”將鏡子收回袖袋里，宋立言垂眸，“天已晚，師父好生休息，明日徒兒再來請安。”

趙清懷擺手，仍舊著浮屠困打量。宋立言后退轉，離開廂房之后，站在走廊上緩了好一會兒。

“大人！”宋洵從外頭回來，欣喜地道，“梨花還真沒撒謊，您果真回來了。”

看了看他，宋立言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將菱花鏡比到他面前。

普普通通的一張臉，鏡子里沒有任何變化。

手更加冰涼，宋立言松開宋洵，一聲不吭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近來孽鏡怨氣肆，奴家的金瞳雖是能視，但大人畢竟是凡胎，若了奴家在側，難免被污穢迷。有此孽鏡傍，大人便可從鏡中看見怨氣，從而斬妖除魔。”

孽鏡在他手里著，宋立言閉眼，想起方才自己看見的師父的臉。

那眉心里的一團黑氣，不是孽鏡怨氣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