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街，千秋樓。

發生了命案，宋立言快馬加鞭地往這里趕，以為自己能看見個淋淋的橫尸場面，再不濟也有幾個瑟瑟發抖的親眷在旁邊嚎哭。

然而，在他面前矗立著的，是一座熱鬧非凡紅燈高揚的雕花大樓，一樓門口人來人往，胭脂香金銀臭，和著兒家的啼聲，瞧著比趕集的時候還熱鬧。

“這里頭死了人？”宋立言滿眼質疑之。

宋洵著頭皮道：“大人，這地方向來是如此，死一個兩個人他們都不放在眼里，紙醉金迷眠花宿柳，才稱得上人間千秋。”

宋立言覺得難以茍同，瞥一眼地面，覺得那青石上頭都浮著一層脂泥，瞧著就不想踏足。

“大人。”霍良從里頭出來迎他，拱手道，“死者不止一個，案有些復雜，還請大人前往一觀。”

神一正，宋立言翻下馬，同他一起往樓里走，卻不曾想剛走兩步，就有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殷殷地撲上來：“這位客好生眼啊，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宋立言抬眼往們臉上一掃，獬豸劍劍出鞘，清脆的一聲響。

撲抱的作戛然而止，幾個姑娘倒是識趣，白著臉退下了，后頭上來個年紀大些的，行禮笑道：“老管教不嚴，冒犯了，大人里頭請。”

琉璃珠被串了簾子，劃開就是一陣玲瓏脆響，人過了再落下，仿佛春日里一場雨打在瓦上。

宋立言不太喜歡這地方，但心下覺得樓似玉若是來了，怕是要掰著人家的珠簾數值多銀子。

后院假山流水，養了一池錦鯉，倒也是好風，只是，那錦鯉池邊停了三發白的尸，尸臭沖鼻，很是煞景。他過去看了看，尸沒有傷痕，已經被水泡得四肢腫脹，分不清面容。

“昨兒翠紅與客人胡鬧，下了這池子戲水，不知怎麼就踩著了這些。”老嬤嬤拿帕子掩著口鼻，又作了作揖，“老這千秋樓做的生意雖不清白，可伺候客人從來是不含糊，樓里若出事，老第一個扭著犯事的去衙門，絕不會包庇，但這些……瞧著是幾天前的客人了，不知為何就死在了這里。”

宋立言側頭看：“你還認得這是幾天前的客人？”

“面容分不清，可這裳腰飾又不會作假。”老嬤嬤指了指頭一尸的腰間，“做老這一行的，寶貝最是認得清，這是張府的小公子戴的羊脂玉。”

“那張公子與誰接過，你可還記得？”

老嬤嬤看他一眼，掩低笑：“大人，咱們這樓里哪位公子點了哪個姑娘，那都是記著賬的，賬本上都寫著呢。”

有丫鬟捧了賬本上來，老嬤嬤翻了翻，指了一頁上的名字給他看：“喏，就是這好姑娘，前些天一直陪著張公子呢。”

好。

宋立言微微思忖，又將目投去了尸上。

“吱呀”一聲響，二樓臺上的門被推開了，帶得前堂里熱鬧的打罵俏之聲也跟著洶涌進這安靜的后院。不過只一瞬，那門就又合上了，有兩人纏著撞翻了臺上放著的擺件，跌跌撞撞地抵到了圍欄上。

“嘶，人兒，下頭有人呢。”著不整的公子哥笑了一聲。他上伏著一抹艷紅的輕紗，雪半，顧盼人。

“公子什麼時候還在意起旁邊有沒有人了？”佳人嗔怪，“前些天您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可不也還……”

“哎喲，你可真是要我的命。”公子狠狠地親兩口，余一瞥，還是覺得下頭不太對勁，再定睛看看，他變了臉，將人一掀就站直了子。

“宋大人？”

宋立言抬眼看著他，腦海里搜了一遍，終于想起來了：“縣丞家的公子。”

“……哎，小的有眼無珠，怎麼就沒瞧見大人大駕？”他扶著欄桿，臉上滿是懼，“這……辦案呢吧？小的就不打擾了，這便告退。”

說罷，扭頭就跑。

被他留下的人兒香肩半，慵懶地靠在欄桿上捋了捋有些散的發髻，眼尾一掃，眸子里映出下頭那一服之人的影子來。

“好生俊俏的郎君啊。”鞋未穿也不在意，倒是先沖下頭拋了個眼，“妾好，這廂有禮了。”

宋立言面無表地收回目，朝老嬤嬤道：“帶下來問話。”

“是。”

樓似玉很久以前似乎提起過千秋樓，當時他還好奇是什麼地方，眼下也不消多問了，明晃晃的勾欄青樓。這里頭的子大多不太正經，可不正經到好這樣的，也實屬罕見——

只著了肚兜和長，一襲紅紗籠，說是穿了，但一眼過去什麼都看得見。旁邊的宋洵臉紅得要滴，宋立言見的世面比宋洵，看起來竟比他還鎮定，只將眼眸垂了，沉聲問：“你最后一次見張家公子是什麼時候？”

好癡癡地盯著他瞧，里也沒個好話：“什麼張家公子？大人，妾伺候人的功夫那可是遠近聞名，每日來尋妾的張公子說也有十幾個，您問的是哪一個？”

宋立言皺眉。

樓似玉也這麼油腔調地說話，但不同的是，是俏可的，而面前這位卻是讓他覺得像被淋淋的臟抹布搭上一般，不舒服極了。

“好，這是咱們的宋大人，你莫要耍貧。”老嬤嬤斥了一聲，“大人問的是你前天伺候的那個腰間有羊脂玉的張公子。”

“啊，羊脂玉。”好失笑，“這東西妾倒是記得，張家公子小氣極了，有好東西也不肯賞給妾，所以在親近的時候妾踢了他一腳，他負了氣，徑直就走了。”

“可有人證看見他從你房里離開？”宋立言問。

好搖頭，一雙眼盯著他直眨：“大人可要去妾房里看看？”

宋洵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替他家主子搖頭，這哪兒能去啊？還不得白果子掉紅泥里，沾染一污？

然而，宋立言竟是點了頭，輕聲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