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嚴重，宋立言臉沉了沉，還有話想問，但看他實在需要休息，終于還是咽了回去，只磕頭作禮，然后退出室。

師父一來，他覺得自己離八十年前的事又近了一些，可宋立言不明白的是，宋清玄以魂魄封妖王丹，應該也是上清司的法，怎麼會是樓似玉教的？樓似玉那麼喜歡宋清玄，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

最重要的是尤蚩的封印，到底是要收齊丹，還是要毀掉丹？

心緒不寧，他回去自個兒的房間，剛將門一合上，就察覺有東西在余里一晃。宋立言立刻戒備地按住獬豸劍的劍柄，卻在看清來人之后驟然松開，抵著門皺眉：“你怎麼來了？”

樓似玉想朝他手又似乎有些顧忌，最后撓了撓耳鬢，笑道：“得了空閑，自然就想來看看大人。”

“我師父就在隔壁。”他威脅似的道，“再被他發現，我也保不得你。”

心口一暖，本想努力維持的儀態也是顧不得了，樓似玉雙手捧臉，朝他一跺腳，咬“嚶”了一聲。

宋立言：“……？”

他有點不住：“你這是什麼反應？”

樓似玉眨眨眼，勉強抑著緒，可愉悅還是從眼角飛了出去：“大人竟然還想著保奴家，奴家真是太高興啦，像吃了三斤糖，甜得找不著北。”

說著，子扭來扭去，還撈起袖遞到他面前。

“做什麼？”他板臉。

“您劃一劍，奴家保管流出來的不是，是被您甜漿的。”嚶嚀。

被這胡言語氣得笑了出來，宋立言拉下的袖口，佯怒道：“你老實點，有事就快說。”

把臉上的紅暈下去，樓似玉清了清嗓子：“回大人，奴家是來獻寶的。”

翻手化出一枚菱花鏡奉給他：“近來孽鏡怨氣肆，奴家的金瞳雖是能視，但大人畢竟是凡胎，若了奴家在側，難免被污穢迷。有此孽鏡傍，大人便可從鏡中看見怨氣，從而斬妖除魔。”

宋立言神復雜地看著：“你一個妖怪，讓我斬妖除魔？”

“沾染了孽鏡怨氣的，不管是人是妖，都不會有什麼好舉，斬了也無妨。”樓似玉大方地擺手，“大人要是斬不過，還可以喚奴家去幫忙。”

眼神半沉，他將那鏡子在手里翻轉兩圈，從鏡面里看向：“你也沾染過孽鏡怨氣。”

樓似玉一愣，心虛地了腦袋：“奴家……奴家與別人怎麼能一樣？奴家可沒什麼邪念，就算沾染上，也不過是忘掉些事，但旁人就不同了，輕者被蒙蔽而殺人越貨，重者蠱做出天理難容之事，早發現早好。”

宋立言不予置評，將孽鏡把玩片刻，突然問：“你既然與宋清玄有舊，那為何我師父如此恨你？”

好端端的，怎麼又問起這檔子事了？樓似玉不太想答，可看他神懨懨，怕是又要胡思想，索拉著他往茶榻上一坐。

“宋清玄與我沒有舊。”手拳，“或者換個說法，他再活久些，許是能與奴家發生些什麼，但可惜，他死在了與常碩的那一戰之中。”

宋立言意外地挑眉，他又不是沒見過與宋清玄的幻象，那般曖昧不舍，也能沒有舊？

“就知道您不會信，但奴家可沒撒謊。”樓似玉住茶壺，想提起來，卻有些乏力，這種乏力是從心窩子里蔓延出來的，抬了抬胳膊，終究是沮喪地放棄了，耷拉著腦袋道，“你們上清司的嫡系弟子，向來不通、冷漠淡然，我這樣的份，能在他那兒討著什麼好？”

與他突然到來時的驚喜激不同，宋清玄從出生開始就盼著了，歡歡喜喜地在掌燈客棧等了二十年，中途也沒去京都瞧他。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等他來了浮玉縣除妖，還沒來得及去勾搭，就聽聞他斬殺了上百鼠妖。

常碩大怒，要與他為難，樓似玉勸解不，與常碩大打出手，負有傷，回去就沒藏住妖氣，結果又被宋清玄的降妖陣困住，渾上下沒一好地兒，要不是人蛇實在看不過眼救一命，以當時那打不還手的狀態，真死了也不一定。

后來兩人悉些了，宋清玄倒是沒輒斗法，只是怎麼也不愿與親近，他走在寬闊的大道上，就躲在暗的小巷里，一路跟著他看著他。他不耐煩地回頭，就立馬給自己上瞞天符，躲得天無。

這境夠慘了吧？結果更慘的是趙清懷還看不順眼，一把，又讓了他一劍，養了半個月的傷。

腦海里浮現出舊時場景，樓似玉自己都覺得好笑：“這狠勁兒也是你們上清司嫡傳的。”

宋立言臉不太好看，著空空的茶杯轉著，聲音有些暗啞：“他這麼不好，你圖個什麼？”

“先前是不太好，可后來你也看見了，他有溫的時候呀。”樓似玉歪了歪腦袋，笑得有點發苦，“雖然他那溫實在來得晚了些。”

宋清玄真正放下對的戒備，是在他想起前塵往事的時候。按理說人過奈何橋，飲了孟婆湯，就什麼也不會記得，但這人的魂魄是封在岐斗山里的，沒黃泉，沒淌忘川，一念之差就引了岐斗山主峰上的魂魄碎片，還了他前八世的記憶。

樓似玉此舉不過是想讓他明白自己是誰，想起虧欠多，從而不再與常碩死戰，而是與遠走高飛。然而沒想到的是，那些記憶里不僅有，還有當年那個人舍封印妖王尤蚩的。

生靈涂炭的一瞬間，宋清玄用了這個，將當年滅靈鼎拼命護下來的一縷輕魂，也用在了封印常碩丹之上。

他到最后也沒愧疚過、沒想起過。

著壺提的手起來，不太明顯，可帶著壺提磕得叮當直響，樓似玉笑了笑，努力想將茶壺提起來，卻不曾想抖得更加厲害。

怔愣地看著自己的手，眼里起了一層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