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怎麼這麼眼那？

多年以前的岐斗山腳下，曾被只有十幾歲的趙清懷攔路，說要與斗法，知道這頭小子不高興自己與他師兄在一起，想出氣，所以也就應了，用些妖力逗他玩，但在最后一刻，沒收住手，誤傷了他。

也就是那麼巧，宋清玄趕來看見了，不分青紅皂白地就還了一劍，當時山腳下的風很大，吹得幾乎要站不穩，想說話，開口卻被灌了風，噎得嚨連著口一起疼，他卻是看也沒看，帶著自己的師弟徑直回去療傷。

那時候的宋清玄真的是不溫啊，也對沒半分信任，傷了他的人，他便傷，一點解釋的機會也不給。直到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氣悶。

而現在，又是同樣的招數和同樣的人，形再現，樓似玉氣得手抖。

趙清懷怎麼說也活了快一百歲了，把戲怎麼就玩不膩呢？

“咳咳。”側頭又吐了一小口，趙清懷反手抓住宋立言，一探他的經脈，欣地笑了，“還當真是沒懶。”

“答應了師父勤學苦練，自是不敢松懈，況且這浮玉縣高人輩出，一旦掉以輕心，便會丟命。”宋立言將他扶穩，輕聲問，“師父怎麼到了也不說一聲。”

“為防這妖怪聽見風聲先跑了，為師就沒聲張。”趙清懷嘆了口氣，“不曾想還是被暗算了。”

誰暗算誰啊？樓似玉氣得翻白眼，余戒備地看著宋立言，以防這小子也冷不丁地給一劍。

然而，宋立言沒，手里獬豸劍就算是拿出來了，劍尖也只指著地。

趙清懷略為意外：“你在等什麼？”

“回師父，徒兒不是在等，是有所顧忌。”他輕聲道，“先前與這妖怪手，被了一招，導致司師兄弟對徒兒多有誤會，眼下既然還有旁人在場，那徒兒就算是為避嫌，也是不手為妙。”

這是什麼道理？趙清懷皺眉，可接著就察覺到更多的弟子了結界。

“師尊！”葉見山喊了一聲，后頭的羅安河懨懨地跟上來，也抱了抱拳，幾十個弟子跟著圍上來，齊齊行禮。

宋立言將劍收了回去，往后退半步，低頭朝葉見山道：“為迎師父，擅自掙不教繩出了門，還請師兄恕罪。”

葉見山沒來得及說話，趙清懷就沉聲道：“什麼不教繩？”

他這寶貝徒弟從小到大就沒做過任何錯事，不教繩這種東西怎麼會用到他上？

“這說來話長。”葉見山低著頭道，“先將樓似玉抓住才更為要。”

“好。”趙清懷指使宋立言，“你去抓。”

宋立言還沒應話，旁邊一眾師兄弟就齊齊道：“師尊，不可！咱們結陣也可捉妖，小師弟還是戴罪之。”

原本還十分張戒備，可聽到這里，樓似玉忍不住失笑出聲，心里一直吊著的石頭也陡然落地——宋立言不是宋清玄，他沒那麼狠心，也更相信，甚至還會借力打力，避開與的爭端。

同樣的形，兩種完全不同的結果，突然覺得茍延殘多活這幾十年是劃算的，九出十三歸的那種劃算。

甚至要不是人多，還想撲上去親他一口。

樓似玉這一笑，趙清懷可就不樂意了，雪白的胡須都氣得翹了起來，瞪著葉見山斥：“我沒給他定罪，整個上清司誰敢說他是戴罪之？在場這麼多人，除了他誰能與這大妖過招？”

“可師尊，他會放走這妖怪的。”

趙清懷一震，扭頭看向宋立言，后者認真地搖頭：“徒兒沒做過，是他們誤會。不過誤會未消，徒兒也不便手，還是有勞各位師兄弟。”

羅安河冷眼旁觀，嗤笑道：“你不手，就算是掌司也未必能拿下來。”

宋立言不接話，垂下眼眸站在趙清懷側。趙清懷平時是甚為穩重的，畢竟是上清司掌司，又是當朝一品大員，負重任，手掌生死，可不知道是見著樓似玉被刺激到了還是如何，他說話都失了平和，拂袖斥道：“你們一個個是要反了天了？立言是嫡系弟子，我上清司未來的繼承之人，也該被你們這般懷疑討伐？”

說罷，住宋立言的手，他化出獬豸劍，沉聲道：“你與為師一起去對付。”

樓似玉還站在原地一不，宋立言掃了一眼，提劍應下。

然而，誰也不是傻子啊，他們這熱熱鬧鬧地說了大半天了，樓似玉還真就一直聽著？

一劍揮下去，笑著的人兒化了一縷青，晃悠著墜落。趙清懷臉一黑：“替。”

樓似玉跑了，在原地的是用青化的替，經年不見，這禍害的妖力也更進了，竟能在他的結界里用妖還不被他察覺。趙清懷很惱，可這麼多人看著，他也不能失態，劍刃將飄落的青一割為二，他收手道：“下回再有臨敵還爭論誰該上誰不敢上的，司規置。”

“師尊，現在往岐斗山的方向追許是還來得及。”葉見山上前說了一句。

趙清懷搖頭，樓似玉的本事他最清楚，失了先機追上也無用，況且，他知道跑不掉的，只要宋立言還在，總會再回來。

不過……

疑地打量葉見山，趙清懷了額角：“你是？”

羅安河嗤笑一聲：“師尊上了年紀了，連人都不記得了？這是你七師弟那一系的大師兄葉見山，常在你面前走的。”

趙清懷出神了一瞬，又咳嗽兩聲。宋立言扶住他，皺眉道：“師父有傷在，先隨徒兒回府。”

“好。”趙清懷恢復了一個老者該有的龍鐘姿態，半倚著他道，“正好為師有些事想同你說。”

樓似玉飛奔在前往岐斗山的路上，一直沉默的秦小刀突然開了口。

“你覺不覺得上清司那老家伙有點古怪？”

樓似玉哼笑：“他是被宋清玄帶大的，對清玄有種類似兒子對父親的依賴，像我這種企圖勾引他爹的狐貍，他向來沒好臉，以前還總跟我作對呢。”

“不是。”秦小刀道，“我是說孽鏡怨氣。”

腳步一頓，樓似玉意外地低頭看向手里的浮屠困：“此話何意？”

“翅在他娘肚子里的時候曾險些早產，當時浮山急壞了，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引了孽鏡怨氣想給妖后助產，所以我對孽鏡怨氣也算悉。”秦小刀沉，“我不確定方才的覺是不是對的，但那老頭子上不干凈，就跟你被迷的時候一樣。”

樓似玉瞇眼琢磨了一番，搖頭：“上清司是個滿是法和符咒的地方，孽鏡怨氣沒法侵蝕他，更何況他可是上清司的掌司，若能輕易被怨氣纏，那早就回家種田了。”

“所以我說不確定，但很古怪。”

想起妖王封印的事，樓似玉的神也跟著凝重起來，將翅和秦小刀送到岐斗山腳下，便道：“你們先回去避避風頭，剩下的事給我。”

“你要小心。”秦小刀不放心地道，“尤其是涉及那個人的相關之事，你向來會沒有理智，木羲沒了，我也走了，你邊的梨花頂不了事，只能靠你自己。”

“噯。”樓似玉不樂意地跺腳，“老娘怎麼說也長你些歲數，你總不能因為化形看起來比我年紀大就占我便宜，叮囑誰家小孩兒呢？”

秦小刀唾一口：“記得保住我的鋪子。”

“放心吧。”低頭了翅的腦袋，樓似玉朝他們揮了揮手。

翅一步三回頭地跟著秦小刀走了，樓似玉目送他們走進妖瘴的范圍，才扭回城。

邸之中。

上清司人將廂房了個滿，趙懷清卻是懶得看他們，只留宋立言一個人在室里，神凝重地問：“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宋清玄這個人了？”

放在膝蓋上的拳頭了，宋立言點頭。

“這一趟為師本是不該來的。”趙清懷嘆息，“帝王病重，舉朝慌，幾個皇子爭權奪勢，將咱們上清司的人卷了不進去，當真是危急存亡之關。可為師還是來了，你可知緣由？”

他搖頭。

“為師的師兄宋清玄也曾被妖迷，甚至了凡心，可他最后的下場是什麼，你也該知道了。”有些泛白，趙清懷閉了閉眼，“你是為師最得意的弟子，為師不想你步他后塵，你可明白？”

那般天賦異稟溫和無雙的人，最后魂飛魄散尸骨無存，想起來都讓人扼腕。宋立言很能理解自己師父的良苦用心，但他還是很好奇：“宋前輩不是與常碩同歸于盡的麼，怎麼能怪在妖頭上？”

“若不是樓似玉，他如何會曉得那魂飛魄散的法？！”趙清懷陡然激起來，咳到白胡子上也不顧，抓著他的手道，“他可以不用死的，若不是樓似玉，現在他才該是上清司的掌司！”

宋立言怔愣。

急了幾口氣，趙清懷臉上不可遏止地出老者的疲態來：“樓似玉這個人花言巧語說慣了，為師不管你之前與有什麼糾葛，往后都切莫再信半個字，否則，為師就算是去了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