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結界遮擋了閑雜人等，也隔絕了外頭的聲響，羅安河的臉在結界立起的一瞬間沉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宋立言道：“念在同門的份上，我留你兩分面，但積怨不報，我心頭恨難消。”

宋立言依舊保持著坐在榻上的姿勢，連余也沒落給他，只道：“與其說積怨，不如說是羅大人你自己的心魔。”

“哈。”羅安河抹了把絡腮胡，“我能有什麼心魔？你別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明知我向來看不慣。你不就比我運氣好些，占了嫡系弟子的便宜？論修為論縱符，我哪樣輸了你？

他修為不淺，在同輩里排得上名號，這麼多年一直沒遇見過什麼對手，所以自負了些。宋立言覺得，與其一直讓他在嫉妒和憎惡的泥沼里掙扎，還不如他早些看清。

他向來不是個慈悲的人，也就只是在遇見樓似玉之后，發生了太多變故，也一直未曾真正與人過手，所以大概讓人覺得這司里嫡系和旁系也沒什麼區別了？

這樣不妥。

羅安河下手沒留，示威似的同時出三道符來，火在指尖燃起，三道直沖宋立言而去。他想得很好，只傷子不傷臉面，就算趙清懷那老頭子來了，也不能同他算賬，并且這三道符的力道，足以讓宋立言再不敢小瞧他。

然而他始料不及的是，就在符沖過去的一瞬間，宋立言面前竟憑空浮起了三道符，穩準狠地將他的符抵住，符紙霎時燃起，“刷”地一聲，三道更強的反朝他折了回來。

“？？？”化掌祭出修為將這給接住，費一番力氣將之消了，羅安河震驚不已，“誰把你的繩子解開的？”

宋立言慢吞吞地站起，給他看了看捆得上好的不教繩。

“這不可能。”羅安河微怒，“沒有人能在不教繩之下還能用修為，你肯定耍了什麼花招！”

“能有什麼花招？”宋立言輕笑，渾炁一，五張黃符飛出來立在了他面前，似嘲似笑地道，“只要羅大人修為足夠，不教繩也困不住你。”

羅安河臉鐵青，縱符雖然也看符的威力，但能同時縱多黃符，是法高低的判斷準則之首，宋立言同時縱出五張來，是在奚落他方才那區區三張，是可忍，孰不可忍？

低喝一聲甩出五張符來，他恨聲道：“你別得意得太早，這結界你能不能出去還不一定。”

“請羅大人賜教。”

羅安河修為深厚不假，但同時縱這麼多黃符實在太過胡來，但架子已經上了，他也不好示弱，咬著一口氣祭出五張符紙，卻見對面這人不慌不忙地又加了一張。

他手還被捆著，靠渾的炁來縱符，比他使的要難，但看起來比他輕松。

羅安河眼仁都紅了，立馬再拿出一張符，但隨之而來的是渾的炁繃如滿弓之弦。他沒怯，反倒是放狠話：“先說好，你強行運炁，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我可不會擔責。”

“有大人這話在，我就放心了。”宋立言似松了口氣，輕笑，“本還擔心大人又公報私仇，給在下定個什麼以下犯上那。”

說著，黃符一展，唰唰唰又飛上來三張。

“……”羅安河臉綠了，他知道六張符紙已經是自己的極限，并且只是撐著好看，這些符紙加起來可能還抵不上他平時用的三張符紙效力大，若再加，他就是自取其辱。

眼珠子一轉，他沉聲呵斥：“你竟用妖法！”

宋立言：“……？”

“這麼多符紙，以你這個年齡本不可能辦到，更何況你還有不教繩在，此此景，除了妖法再沒有別的解釋。”羅安河恨聲道，“我會如實稟告你師父！”

說罷，他收了符紙，化出了兩把鐵環。

宋立言看笑了：“大人這是自知不如，惱怒？”

“我呸。”羅安河唾了一口，“你這與妖怪打道、學了不知多謀詭計的人，我能不如你？”

雙環舞起來，帶風又帶炁，殺氣十足，威力甚大，宋立言側躲閃，雙手被捆有些不便，一個不留神就被他削了半縷青。

羅安河眼眸一亮，下手更加不留，步步，風度全無。

宋立言忍不住垂眸，一邊躲閃一邊道：“說的是正氣凜然上清司弟子，但有時真不如妖怪坦磊落，它們至有的還有自知之明，而大人你，就像個嫉妒得發了狂的瘋子。”

“這種話，你有本事拿去你師父面前說。”羅安河紅著眼將雙環沖著他的腦袋砸下去，“如果你還有命說的話。”

殺氣卷起風來，連他渾的炁都卷著恨意。宋立言冷眼看著，被束縛的胳膊突然臌脹起來，接著不教繩就“嘭”地一聲被掙斷，他抬手，渾厚的炁包裹掌心，竟是用空手接了他的雷霆雙環，掌心抵在環上一轉，耀眼的白順著鐵環直接將羅安河的手狠狠震開。

武之主被人就著武震開，是所有修道人都明白的奇恥大辱。然而羅安河來不及發怒，他迅速點了自己周位，臉發白地掐住自個兒的人中，目渙散了一瞬又重新聚集，再抬眼，他看宋立言的眼神就從憤怒轉了遏制不住的震驚：“你……”

怎麼可能有這麼厚的修為？不久前初見，他試探他的時候，他們兩人的修為分明還在伯仲之間！

宋立言收手，克制地撿起不教繩，一圈一圈地纏回了自己上：“大人當真以為誰都可以做上清司的嫡系弟子？在下不才，自小位，每日的修為進益是各位師兄弟甚至師父的三倍，前一日可能與人伯仲，再一日相見，便是云泥。”

他說著，自己都輕笑了：“沒有冒犯的意思，不過坦白而言，羅大人的天賦還真是差啊。”

羅安河：“……”

結界外頭的房間里，眾人什麼都看不見，正在竊竊私語。

宋洵在焦急地踱步，來來回回好不容易打定主意要拔刀破界，卻不曾想那結界突然就自己散了。

“宋大人！”

“羅大人！”

一群人涌上去各自查看兩人，意外的是，這兩人上竟然都沒傷，可羅安河的臉是真難看啊，像枯葉落在地上裹了一層干灰，頹敗得幾個弟子連忙給他號脈。宋立言倒是如常，看一眼欣喜的宋洵，低聲道：“讓廚房做一盤餅吧，我有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