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頭的秦小刀聽見哭聲，立馬沖出來將小姑娘抱起來，戒備地往外看：“怎麼了？誰？”

影里的人往前走了一步，滿臉疲憊地手撐住門框，妃羅微微晃，臉也在下逐漸清晰。

“我知道眼下自個兒的臉肯定不好看。”樓似玉著氣將翅放下來，撥開額前垂下的青，哀怨地盯著那小姑娘，“但也沒到嚇哭孩子的地步呀。”

秦小刀沒好氣地白一眼，余一瞥就瞧見了前的小孩兒，微微一怔，他道：“你又去哪兒救了個……”

話沒說完，他覺得不對勁，眼睛一瞇，朝前走了半步。

門口站著的翅好奇地抬眼打量他，小小的臉蛋上出兩分，朝他的方向嗅了嗅，他喃喃地道：“這個味兒好生悉。”

樓似玉推他進去，反手將廣進當鋪的門給合上，一邊往屋子里走一邊道：“能不悉麼，你娘懷你的時候，吃的果子全是他去山上尋的，我與他頭一次面，想搶你半個果子吃，都差點被他扎了手。”

說得輕輕巧巧，像是街頭巷尾的閑話家常，可秦小刀和翅聽了，卻是齊齊傻在了原地。翅在這世上也沒別的親人了，所以進城是來尋誰的不言而喻，而秦小刀的緒就有些復雜了，他既盼著這家伙臨世，又不敢讓他臨世，眼下真見著，倒不知該作何反應。

樓似玉一點也不，沒有給兩人打圓場也沒說什麼緩和氣氛的話，徑直進屋去倒了兩杯茶灌下去，又開始吃桌上的點心。方才那一戰雖說有驚無險，但也浪費不力氣，實在得很，沒閑心再給外頭親人相認的大場面鼓掌好。不過就算了觀眾，外頭的大戲沒一會兒也唱起來了，翅的哭聲和秦小刀手忙腳的靜摻雜在一起，終于是給這浮玉縣的夜晚添了兩分生。

在樓似玉吃下第三塊點心的時候，秦小刀領著兩個孩子進門來，將手邊的點心盤子端去了旁邊的矮幾上招呼他們吃，然后才紅著眼眶坐到面前，跟個老大爺似的雙手抱著拳擱在桌上，連聲嘆氣：“還是見著了。”

樓似玉斜眼看他：“今日要不是有我，你這小侄兒可就落在上清司的法陣里出不來了，怎麼樣，該不該謝我？”

“這個好說。”秦小刀輕笑，“按妖界規矩，我獻你百年修為。”

“沒那麼嚴重。”樓似玉大方地擺手，“給我十件你鋪子里最值錢的擺件就是。”

“沒門。”

“……”齜牙咧地抹了把臉，樓似玉翹起二郎來好氣又好笑，“敢在你眼里，百年修為還比不上幾件破玩意兒？”

秦小刀也笑：“您不也是麼？咱們這幾個在人間混飯吃的妖怪，哪個不覺得人間玩意兒比修為有意思？我那鋪子還給封著呢，什麼時候樓掌柜給宋大人言兩句，也好讓我早日歸家？”

“別想了，宋大人對我都沒留，還指容忍你呢？”樓似玉哼了一聲，目在當鋪大堂的四周轉了一圈，眼底微微浮上些懷念，“也就老掃帚走得干凈，這地方還能容得我們。”

陳舊的博古架上放著各式各樣的古董寶貝，高高的典當柜臺上起了一層灰，瞧著有兩分寂寥。

然而秦小刀沒有想同一起悼念的意思，毫不留地道：“也虧得他走得快，之前就欠衙門一個月的稅款，眼下人死賬爛，省銀子了。”

樓似玉心里剛起了兩分悲戚被他一掃而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拂袖起往樓上走。

林梨花是在閣樓上的，往常聽見的聲音一早就會撲下來，可今日竟沒個靜，要不是耳力好，聽得見上頭卷宗的翻聲，還真要覺得上面沒人了。

“梨花？”踏上木梯的最后一級，樓似玉剛一開口，就看見泛黃的紙頁紛紛洋洋地灑下來。林梨花從紙堆里撲騰出來，眼下烏青，瞳孔渙散，呆呆地應：“主子。”

樓似玉愕然地將扶起來拍了拍，再低頭看看四周：“雖說是讓你查，但也不至于查這樣那？”

林梨花搖頭，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只能著手給比劃：“實在太多也太讓人吃驚了，裴獻賦……裴獻賦他不是妖怪，也不是人。”

說著，從一堆紙里拉出一疊參差不齊的塞進手里。

樓似玉疑地拿起最上頭的一頁，紙已經被蟲蛀得不像樣，勉強能看清上頭殘存的字——以妖魂復其命，葆其……恐禍患……魂不詳，問不答，只以裴行事……防殘部……

后頭的字糊了一團，再辨認不出，樓似玉皺眉翻后頭的，越翻神越凝重。

當年剿滅妖王之事這些古籍上頭零碎地記載了七八，是在場之人，可當時眼里只有妖王和那個人，完全沒注意別，以至于這些記載里竟然有不知道的事。

妖王尤蚩當年收虎、獅、豹三個妖族為親衛，這三族在滅妖大戰里魂飛魄散尸骨無存，以至于妖王被封印之時，最后出來護王的竟然是狼族，狼族的下場比三大親衛要好上一些，但到底也是死傷無數，妖魂浮于岐斗山上空，幾日不散。

妖能用人的魂魄和來祭祀，人自然也能借妖魂來復活，只是上清司一向覺得妖怪臟污不堪，不愿與之有半點牽連，以妖魂復活人的法也就了。

不曾想這個在千年前竟是被用過的，怪不得大戰過后連續三月下雨，各地澇災，還以為是上天同生靈涂炭，沒想到是上清司那幫老東西說一套做一套，在背后搞鬼。

怨不得裴獻賦說他自個兒是有有的人，起先他們還都沒察覺出來他的異常，上清司高人的，狼妖的魂魄，與附于死人上的妖魂不同，裴獻賦記得上清司所有的事，亦能魂離，他的是鮮活有脈搏的。僥幸的是他借的妖魂妖力不是很強，否則還真就麻煩了。

樓似玉將林梨花找出來的卷宗一一看完，合起來找了個匣子放進去。

“知道點底就好辦多了，總算不是我們一直被挨打。”笑瞇瞇地了梨花的腦袋，“明日給你買燒吃。”

“主子不覺得奇怪嗎？”梨花嘟道，“上清司復活這個人來做什麼？而且，那可是啊，復活了的人不好好藏起來，竟就放任在外頭跑？”

“你問我，我也很好奇。”樓似玉眼波流轉，納悶地了下，“按理說他現在日子過得不錯，若以妖魂來說，狼族不是尤蚩親部，沒必要這麼盡心盡力地救他。若以人來論，他是上清司之人，更應該希丹被毀，妖王永封才是。”

結果這人卻是機關算盡地想讓所有妖王的丹重現人間。

想不明白，樓似玉將裝好古籍的匣子抱起來：“明日去找宋大人問問。”

“又找他。“梨花分外不滿地嘟囔，“一挨著他就沒好事，我都勸過您這麼多回了，您怎麼就是不聽那。瞧瞧您最近，傷沒挨，累沒，客棧還給關了沒開，他可對您有半分憐惜？”

一提這個，樓似玉咧就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雙眸泛，甜滋滋地答：“有呀，他方才就憐惜我了，要不然我可不一定回得來。”

林梨花：“……”

“大人的事兒，給你說了你這小孩也不懂。”嗔怪地了的額頭，樓似玉捧著臉道，“先去休息，明日再說。”

心復雜地回去兩人的房間，林梨花納悶地想，平日里家主子明明八面威風厲害極了，可怎麼一說宋立言就得跟隔壁散養的小貓似的，就差在下打滾，曬出自己白白圓圓的肚皮了。

凡人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