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刀沒再接話，他上傷重，頗為疲憊地顯出了原形——銀灰的刺猬，將自己卷一團，鋒利的刺立起。

人活得久了，心里都總會有一道自己過不去的坎，更何況是活了上百年的妖怪呢？樓似玉其實很能理解秦小刀，他心里有對凡人的善念，但再也不敢表，要是平時，定就饒了他了，可眼下不行。

翻手化出金，樓似玉朝他的刺尖兒上輕輕一點。

若是什麼攻擊的法，白仙上的仙人定是會將其反彈，可樓似玉的金卻是悄無聲息地沒了進去。秦小刀一直戒備著呢，但渾一暖，一陣困意涌上來，他到底是抵擋不住，昏睡了過去。

蛇信吐和蛇行的聲音再度在大街上響起，秦小刀迷茫地發現自己回到了擺件鋪子里，大門閉，街上妖氣四溢，有孩的哭聲從遠傳來，漸漸臨近。

他從窗戶的隙里看出去，又看見了那個梳著羊角辮拿著半個破了的撥浪鼓的小孩，被兩只蛇妖追趕，無助地嚎啕大哭。

指尖了，秦小刀覺得這場景他在哪里見過，可腦子里實在混沌，一時想不起來。

蛇妖已經近了小姑娘，盆大口從上而下，只消一口，就能將這小姑娘生吞下去。秦小刀閉眼，手按在窗臺上微微發抖。一瞬間他覺得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下來，只有自個兒的心口還有聲響，一下又一下，像是亡魂不甘的低吼。

空氣里的腥味兒彌漫在他鼻息間，他捂住口鼻，覺得自己是又墮進十八層地獄了。

他不會救的，他說過再也不會對凡人施以援手，哪怕外頭的小姑娘當真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哪怕他現在孤一人，已經無人可害……

蛇妖張撲下來，弱小的生靈即將化為妖腹中的水。

秦小刀睜開了眼。

蛇妖的利齒已經挨著了小姑娘的裳，可接著一道乍起，生生將它的角撕開，有風拂過，小姑娘落進了人懷里，被抱到了旁邊的屋頂上。

秦小刀大口大口地著氣，臉上滿是懊惱，就連抱著人的手都在抖。他不該救的，不能救的，他的一時仁慈帶來的是自己親妹妹的慘死，已經有教訓在前了，他怎麼還要出手？

眼睛紅得厲害，整個人也跟著栗，他渾上下都出不安的氣息，連帶著四周的景象都有些搖晃。

“謝謝你。”懷里的小姑娘突然開了口。

秦小刀一震，不敢置信地低頭。

滿臉臟污的小姑娘抬頭沖他笑了，將自己手里那殘破的撥浪鼓遞給他，脆生生地重復：“謝謝你。”

做了好事得到的應該是謝，救人本是沒有錯的。

秦小刀哽咽，五大三的漢子，抖著手接過那半個撥浪鼓，蹲在屋頂上直抹鼻涕。

……

夕西下，余暉將房頂上兩個影子拉得很長，街道上的蛇妖不見了，秦小刀也沒在意，他輕輕晃了晃那撥浪鼓，哽咽了半個時辰之后倒是笑了，抹了把臉笑著道：“你分明是個狐妖，怎的這般會安人？”

旁邊臟兮兮的小姑娘化了一道黑影，金之后，樓似玉的面容顯了出來，輕笑道：“你當這麼多年我是怎麼過來的？要是連安人都不會，我掌燈客棧還怎麼在浮玉縣混那？”

“狡詐的狐妖。”

“那也比你這心眼小的刺猬好。”樓似玉撇了撇，“是非因果，看不開，你也要跟著看不開不？死鉆牛角尖。”

“可我對不起。”秦小刀垂眸看著撥浪鼓上的斷裂面，“當時要是不救那個孩子，興許我還能帶逃回浮山邊，那樣浮山也不至于在后來撐不下去，說到底，整個白仙一族都是為我所累。”

樓似玉優雅地翻了個白眼：“最煩你這樣的人了，自責起來什麼事都往自個兒上攬，分明可以往好想，卻偏要作繭自縛。說好聽些是善良，說不好聽的就是懦弱，連承認事實的勇氣都沒有——你當年就算不救那孩子，雍和就當真追不上妖后？就算你帶著妖后逃回浮山邊，他就真的能抵過上清司數萬的降妖高人？”

秦小刀沉默片刻，苦笑：“這世間之事不是向來如此？你若了，千萬人等著夸贊效仿，你若敗了，那縱使有千萬為難，人們也只會談及你若不敗會如何，進而將罪名全推至你一人頭上，我只是隨大流罷了。”

“你這就是懦弱，連反駁人的勇氣也沒有，怕千夫所指，所以寧愿承擔多余的罪名。”樓似玉輕踹他的腳跟，“沒出息，活該愁苦這麼多年，就算別人不會放過你，你還不會放過你自己嗎？”

秦小刀斜一眼：“你就是想幫宋立言策反于我。”

樓似玉不否認，抱著胳膊睨著他。

秦小刀盯著手里的撥浪鼓發了許久的呆，神漸漸平和，甚至又掛上了他那屬于商人的笑意：“你幫我個忙，我便告訴你他們是以何來斷四柱純之嬰的。”

“……”樓似玉不悅地磨牙。

縣衙的書房里，宋立言與眾人一起翻閱著戶籍，眼眸半垂，睫落下一片影，整個人顯得更加冷漠。宋洵打量他好幾眼，心里直納悶。最近這幾日大人一直心很好，整個人都了不，今日這是怎麼了？活像是被人傷了心，板著臉與人賭氣。

這等緒在別人臉上出現，宋洵絕不會大驚小怪，可在他家大人臉上看見，他忍不住就想出去看看天是不是要塌了。

“大人。”樓掌柜提著擺回來了，手里著一張紙，進來就拉著他往外走，“奴家找到了。”

宋立言掙開，步子倒是沒停下，甚至走到了前頭去：“帶路。”

縣衙門口就一匹馬，還是單鞍的，樓似玉左右看看，躲到個無人的角落里化出原形，往他懷里一鉆：“城東永槐街的瞿宅。”

宋立言面無表地將扔下地，掏出千里符便給上。

樓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