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的擺件鋪子，外頭尚未收起來的石雕和大花瓶被踹得東倒西歪，鋪門半開，四下都埋伏著衙差，氣氛張。

霍良看見從馬車上下來的宋立言，好奇地迎上來拱手：“大人，您怎麼還親自過來了？”

之前這擺件鋪子的秦掌柜有行刺未遂遁逃之嫌，宋洵讓他們在這兒守著，他們已經守了幾個時辰了，沒等來秦小刀，不曾想倒是等來了宋大人。

宋立言言又止，看向旁邊的樓似玉，后者鼻翼微，左右嗅著什麼，無視了滿臉驚訝看著的霍良，一把開他就進了鋪子里。

是絕對不可能找錯地方的，這里就該是白仙的老巢，只是，之前見過的宏偉壯觀的山，不知為何就變了這麼個破落的小鋪子，沒什麼妖氣，更是沒有白仙的痕跡，這麼敏銳的嗅覺，是仔細探查了小半個時辰，才找到端倪。

開閣一堆厚厚的箱子，找到一個看起來年代久遠的匣子，劈手打開，里頭的錦緞上枕著一塊長命鎖。

“這是什麼？”宋立言站在側看著，問。

樓似玉眼里滿是震驚，反復將那長命鎖看了好幾遍，才喃喃道：“這是我準備送給……送給小妖王的出生賀禮，鐵打造的人間玩意兒，還沒送出去呢，怎麼就擱在這里了？”

還記得這長命鎖是許久之前央著他畫的圖樣，沒敢告訴他是用來做什麼的，只說要賀貴子降生，求了他好多天，才得他這不不愿的幾筆。樣式簡單，卻帶著妖界沒有的人間煙火氣，還被施下一百年的修為，意圖助那小妖王一程。

應該是藏在那里的啊？

眼里的黑氣倏地裂開幾道，金乍現，又生生被后頭翻涌上來的黑霧堵住。樓似玉悶哼一聲，著長命鎖抱住了自個兒的腦袋。

宋立言皺眉拉住的胳膊，下意識地想用炁安，恍然又想起是個妖怪，分外排斥他的炁，只能微惱地收回白，拉著靠在自己上，低聲道：“冷靜些。”

樓似玉使勁敲了敲自己的腦門，齜牙咧地道：“我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兒？是我記錯了，還是很多事我不記得了？這東西不該在這里，這地方也不該是這個模樣，白仙、小妖王、岐斗山，怎麼全都不對了？”

“別想了。”宋立言將手墊在的腦門上，皺眉看這敲得毫不留的力道，低聲道，“找不到就罷了。”

樓似玉搖頭，拉著他走到窗邊，給他指外頭的天空：“這形又分明是對的呀，天顯異象，黑云頂，白仙家的小妖王就快出來了，可白仙家的老巢怎麼沒了……”

宋立言皺眉，正想仔細看看天上黑云，就聽得霍良在門外喊了一聲：“大人！”語氣繃，像是出了什麼事。

他立馬轉出去，出門檻就見在場的衙差刀劍齊齊出鞘，面對一個人。那人上一片狼狽跡，褂子臟污得都快看不清上頭的銅錢花紋，踉蹌兩步轉過來，抬起紅的眼。

秦小刀。

宋立言翻手出三張黃符，戒備地迎上他，可秦小刀子不停搖晃，只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就半跪了下去。他子一落下，后頭被擋著的人就了出來，面帶微笑，風度翩翩。

“裴前輩？”宋立言怔然。

裴獻賦慢悠悠地朝秦小刀靠近，輕笑道：“想不到上街買個藥材也能見白仙家的人，趕巧看見大人的馬車，便送來給此大人置。”

樓似玉說過，白仙家的人擅長遁地之，難以捕捉。可面前的秦小刀看起來竟是已經沒了遁地的力氣，邊溢出大口大口的來，眼瞳也有些渙散。他修為不低，又有防的法，居然會被裴獻賦傷這樣？

“大人。”秦小刀臉上沒了商人的假笑，艱難地牽著角道，“救救樓掌柜，岐斗山……岐斗山要出大事……”

話沒落音，后頭一道黑氣猛擊過來，帶起一陣凌厲的風，生生斷了他的話。秦小刀閉眼，覺得自己是必死無疑了，可前頭突然冒出一片金，接著就是“呯”地一聲巨響。

霍良被風吹得抬袖遮臉，眼睛一晃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雪白的大尾，鋪天蓋地一卷，卻有氣勢，等這狂風過去，他慌忙放下袖子去看。

街道上干干凈凈的，除了樓掌柜不知何時站到了秦小刀的前，別一點變化也沒有。

他眼花了？霍良納悶地了眼。

“霍捕頭。”宋立言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你先帶人去這附近看看，遇見驚的百姓，好生安一番。”

“是。”雖然很好奇剛剛那一聲響是哪里來的，但宋大人一臉沉著，想必是不會有事，他也不敢多問，讓一眾衙差收了刀劍便列隊離開。

只是，跟著衙差們走到街尾，霍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方才還在擺件鋪子門口的那幾個人竟然都看不見了，門口空的一片，像是被什麼東西隔起來了，可又什麼都看不見。行人路過，神皆從容。

納悶地撓撓頭，他轉跟上前頭的隊伍。

無往結界已生，四周再無百姓需要顧忌，樓似玉也不藏著了，劈手甩下三道金，將裴獻賦擊退兩步，最后一道狠狠打在他左肩上，臉上出兩分兇惡。

“住手。”宋立言低斥。

“他先的手！”樓似玉扭頭，滿臉的殺氣頓時變委屈的小可憐，“再說了，他又不是人。”

裴獻賦吃痛地捂著肩，齊岷連忙上去替他止，一看傷勢，皺眉道：“下手也真是狠。”

“呸，我要真狠了，這一下就該打在他心口上。”

“你給我閉。”宋立言擰眉。

耷拉了耳朵，尾也夾了起來，樓似玉哼哼唧唧地將秦小刀扶起來，退回他邊道：“我好奇白仙家的事，我得問個清楚，那人上來就想殺人滅口，居心不良。”

裴獻賦一邊痛得吸氣一邊苦笑：“冤枉啊，我上清司之人，遇妖則殺，怎麼還居心不良了？宋大人眼里是最容不得妖怪的，就算在下不手，他也會把這白仙給收了，不是嗎？”

樓似玉一噎，瞥見宋立言臉不對，立馬借三分妖力給手里的秦小刀，助他就地遁走。

妖一閃，秦小刀消失不見。

“你……”齊岷氣得直瞪，又看向宋立言，“大人，這你也容得？”

宋立言后知后覺地朝著秦小刀遁走的地方甩去一團白，氣勢很足，可怎麼都有點心虛找補的意思。齊岷氣得直搖頭，裴獻賦卻是一邊咳一邊看著更為濃厚的黑氣從他眉心飛散出來。

是非不分，癡妄橫生。這短護得好啊，能讓他省不力氣，若不是肩上傷太疼，裴獻賦都想給他鼓個掌。

宋立言分外矛盾地收回手，瞪著樓似玉。

“他突然跑了，與我有什麼相干？”樓似玉雙手背在后，抖了抖狐貍耳朵，甚是無辜地道，“大不了我替你去把他抓回來。”

“你抓得回來？”

“自然，我找得到他。”朝他一笑，然后扭頭就跑。

宋立言站在原地沒，默許了的行為。齊岷看得震驚不已，扔下裴獻賦兩三步走去他面前，抓著他襟道：“你還記得自己是來這里做什麼的嗎？”

“記得。”宋立言別開眼，“白仙為人間，與小妖王的誕生有關，既是如此，我便要查。”

“你是想查白仙，還是想縱容樓似玉？”齊岷氣得額角青筋都鼓了出來，“是個妖怪，妖怪！你讓一個妖怪去抓另一個妖怪，是瘋了不？”

“……”也不知道為什麼，宋立言就覺得樓似玉不會騙他，說會抓回來就一定會抓回來。而……在他眼里，怕是已經算不得妖怪了。

不是他要破例容忍妖怪，他只是信任，而恰好是個妖怪罷了。就算妖怪皆為孽障，一萬只里才能見一只好的，那他也覺得，就是那萬里挑一。

有這樣的想法，宋立言自己都嚇了一跳，著右手給自己的左手號了號脈象，心復雜地發現自己沒中邪，當真就是這麼想的。

“下會寫信回京都。”齊岷失地道，“這一回，下也無法替大人瞞。”

宋立言頷首以示理解，收了無往結界，側道：“先將裴前輩帶回去吧。”

齊岷扶著裴獻賦，乘他的馬車走了。宋立言站在原地沒，神思微微飄忽，看起來有兩分迷茫失措。

秋風蕭瑟，帶得他的袖袍微微飄揚，路過的行人看不見他渾散的炁，只當這是誰家失意的公子哥，惆悵滿腹，踟躕難解。

后已經關上的鋪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宋立言回神，戒備地左右看了看，然后返回去擺件鋪子里，輕輕合上門。

樓似玉的大尾雀躍地在他面前搖來搖去，他手撥開，就迎上邀功之意十足的臉：“你看，信我總是沒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