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言披著斗篷坐在榻上看書，聞言沒有側頭，只手將矮幾上的茶杯翻過來一只，替他斟上。

羅安河端起來喝了個干凈，將杯子往桌上一拍：“你有沒有聽老子說話？”

“狐妖跑走的時候，大人不在場？”宋立言輕聲問。

羅安河一頓，吧砸著抹了把后腦勺：“我當時不還傷著呢嗎？一不留神中了的妖，沒能抓住。可你不一樣，你可是上清司嫡系弟子，手握滅靈鼎和獬豸劍兩大法寶，怎麼也沒能抓住？”

“宋某無能。”他答。

過于耿直的四個字，堵得羅安河直瞪眼，好半晌也沒能找到話來反駁他。不過，瞪著他的時候，羅安河突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你怎麼回事？”他皺眉，“印堂發黑，氣息散。”

宋立言疑地抬手，一純白的炁躍然掌上，厚實得不像是隨手招出來的。

羅安河黑著臉搖頭：“我不是說你這個炁，上清司之人只要修為至臻界，都是斷七六，不沾染紅塵俗思的。可你看看你自己，眉目間全是紅塵氣息，心緒也起伏不定。但凡有個厲害的妖怪來，你怕是要被抓住破綻打個半死。”

宋立言不敢茍同地抬了抬眉尾，說他心緒起伏不定他認了，但要說他因此有什麼破綻能被妖怪抓住，他是不信的。

羅安河也看出他的心思了，冷哼道：“我提醒你是為你好，你不信也罷，總歸吃虧的不是我。”

說完起，氣憤地甩袖離開。

宋立言若無其事地繼續看書，屋子里檀香裊裊，寂寂無聲。

不過，半晌之后，他疑地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眉心。指腹挲，一片平坦，沒察覺什麼異樣，他發了會兒呆，又默默將手收了回去。

浮玉縣下了一夜的雨，早晨天亮的時候，屋檐上還有雨水一串串地往下掉。樓似玉茫然地坐在二樓的窗邊，第十次扭過頭去問秦小刀：“我可以出去了嗎？”

秦小刀氣定神閑地舀著湯：“傷沒好的人不能走。”

“可是……”甩出大尾來，疑地道，“我又不是人那。”

雪白的大尾往房梁上一掃，灰直往下掉。秦小刀慘兩聲護住碗，眼睜睜看著桌上的菜都蒙了上一層土。

“……”哭笑不得，他將懷里干凈的一碗湯遞給，“姑，傷沒好的妖也不能走。”

剛熬好的湯散發出十分人的香味，樓似玉欣喜地手要去接，才著碗，腦海里卻陡然飛過幾個畫面。

殷紅的，雪白的獬豸劍，痛苦的長嘯聲。

眼瞳里金與黑撕裂撞，“啊”地慘一聲，跳起來打翻了湯碗，在屋子里躥來跑去，疼至難忍，越過窗戶便跳下了二樓。

“樓掌柜！”秦小刀大驚，慌忙想抓住，卻已經是來不及。抓著窗沿往下看，已經落地往小巷子里跑了，大尾沒有收起來，驚得早起的行人紛紛躲避。

這半人半妖的模樣，哪里能在城里跑？秦小刀連忙下樓去追，可追到巷口已經沒了的蹤影，左右看看，只能蒙著往右邊去。

街上這兩日多的是巡邏的捕快，樓似玉沒跑兩步就被人察覺了，以為自己會被圍剿，但奇怪的是，那些人沒有呼喊更多的人來抓，反倒是悄悄地跟在后頭。

心里有怒氣，跑到城郊便了原形，兇地回頭齜牙。不出所料，幾個凡人捕快被嚇得扭頭就跑，可有個人沒跟著逃，反倒是朝又走近兩步。

“樓掌柜。”宋洵神復雜地看著，“大人讓小的帶您回去。”

眼里黑氣未散，樓似玉充滿戒備地看著他，尾倒豎。

“您別生氣了。”宋洵嘆息，“大人知道錯怪了您，幾宿沒睡好覺了。”

樓似玉低頭了自己的爪子，冷哼一聲往后退。他當時不相信，現在再來說這些有什麼用？連刨他一下都不敢爪子，他卻舍得對用獬豸劍，這劍傷著有多疼他又不是不知道！

甩甩尾，傲氣地就往岐斗山的方向走。

“院子里還給您熬著湯呢。”

“傷藥也備了不。”

“本也是該親自出來找您的，但大人病了，有些嚴重，只能讓小的出來。”

爪子一頓，樓似玉僵在了原地。宋洵一看就知道有戲，期盼地看著。

然而，面前這大大的九尾狐妖轉過來，卻是低下頭紅著眼睛問他：“為什麼我這麼舍不得他，他卻回回都舍得我？”

宋洵怔然，只覺得心里莫名跟著難，忍不住開口：“其實大人他……”

不等他解釋個什麼，樓似玉就化出了人形，板著臉冷漠地道：“不就是想帶我回去嗎？走就是了。”

宋洵松了口氣，一邊替引路一邊低聲道：“今日衙門開審了剛發生的命案，那婦人是死于鼠患，跟您沒什麼關系。”

他以為這樣說清楚，多多能讓樓掌柜心里舒坦些。可樓似玉聽了，一點眼神變化也沒有，不覺得委屈，也不覺得痛快，一張臉繃得的。

于是宋洵想，樓掌柜這樣的大妖怪，可能不在意這些。

然而，當站在宋立言面前，當他家那死要面子的主子僵地朝出手之時，樓掌柜的緒似乎又是有波瀾的。

“干什麼？”冷聲問。

宋立言抬在空中的手指有些尷尬地了，他也板著臉，可語氣究竟是了：“不是傷著手了？給我看看。”

“不勞您費心。”將手背在后，倔強地道，“大人傳喚我回來，可還有別的要事？若是沒有，我便走了。”

說著就真的了腳，但其實也不是要走，只不過是下意識的作勢。

然而面前這人竟然慌了，幾步走到跟前，手便了的手腕，強地將藏在后的手拿出來。樓似玉拼命掙扎，還是沒掙過他，包得跟粽子一樣的白布又滲出來，一大片紅浸染，止也止不住。

“好看吧？”瞇眼，“您要嫌不夠，再補一劍？總歸我是個妖怪，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