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鏡者，昭生前瞞天過海之罪也，有心不平或不肯認罰者，則生怨。正常而言，一人或一妖死后的孽鏡怨氣都不過輕輕一縷，雖近墨卻不濃郁。但樓似玉上的孽鏡怨氣，卻是黑得發亮。

這樣的怨氣本是妖怪上好的養料，可對于心正之妖而言，則會蒙蔽心智，甚至催生心魔。

秦小刀想手去拿柜子里的白布，可指尖實在抖得厲害，半晌也沒能拿下來。林梨花看得著急，將自家主子往旁邊榻上一放，手就去幫他：“秦掌柜你把話說清楚啊，孽鏡怨氣是怎麼回事？我家主子要不要？”

“沒……”秦小刀定了定神，將白布展開，一圈一圈地繞上樓似玉的手，“這怨氣不好對付，它纏上你主子，雖不至于出大事，但似乎讓忘記了一些事，不記得我，也不記得你。”

林梨花瞪大了眼：“不記得你也就罷了，怎生連我也不記得？”

秦小刀斜一眼：“我認識你主子比你認識早了幾百年，要記得也是記得我。不過孽鏡怨氣在蒙蔽人的同時，會讓沉浸在最快樂的一段日子里，我估著最快樂的就是一千年前，所以那之后的人和事都不記得了。”

林梨花傻在了原地，半晌才了鼻尖，紅著眼睛問：“那這傷是怎麼回事？”

“獬豸劍傷的，難以愈合。”

“……”

林梨花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化了原形要往外沖，然而剛跳起來，尾就被揪住了，氣憤地回頭準備咬人，卻聽得秦小刀道：“你不是他的對手，除了你家主子，他對別的妖怪都不留，你這一去就回不來，萬一你主子醒來想起你了，還得找我算賬。”

“那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啊！”林梨花氣得直撓地，“主子那麼喜歡他，他怎麼舍得傷主子的？”

“許是出了什麼意外。”側頭看向窗外，有好幾隊衙差舉著火把在街上來回，秦小刀微哂，將樓似玉抱去二樓的閣樓上藏好，再將泄出來的妖氣都收斂干凈。

于是，整個縣衙里的人連帶著幾十個上清司的人搜尋一晚上，也沒找到人。

天蒙蒙亮的時候，霍良進歇目閣里，看了看主位上撐著眉骨坐著的人，試探地開口：“大人？”

宋立言抬頭：“有消息了？”

他嗓音格外沙啞，像是染了風寒，嚇得霍良沒顧得上說別的，先道：“您加件裳吧。”

“無妨。”他坐直子，微微皺眉，“找到還是沒找到？”

“沒有。”霍良低頭，“都說是只大的雪狐，可咱們把整個縣城都要翻過來了，也沒見著半狐貍。”

神微，宋立言問：“樓似玉呢？你不是也在找，可找到了？”

霍良眼神復雜：“大人，您不是說不必心樓掌柜的生死？卑職也就沒讓人找了，只去掌燈客棧看過兩眼，還沒回去。”

宋立言沉默，他知道這浮玉縣樓似玉比他更悉，想躲起來不是難事，但了傷，又不記得很多事，能跑去哪里？萬一被什麼邪祟抓著利用……

意識到自個兒的緒有些不對，宋立言凝神念了兩遍靜心咒。他現在要抓的是殺人兇手，不是什麼落魄無依的可憐人，哪還能擔心起來了？

“繼續派人去找，連樓掌柜一并找。”他沉聲吩咐，“留兩個人給齊仵作打下手即可。”

“是。”

出了人命的邸廚房已經被圍了起來，空氣里腥極重，路過的小廝都避之不及。

齊岷一素黑長袍，剛檢查完尸出來就撞上了宋立言。他抬頭打量他兩眼，納悶地道：“大人這臉，怎麼跟里頭的那位一樣發青？”

“沒睡好。”宋立言擺手，“驗尸結果如何？”

“死者為孕婦，懷胎六月有余，死因為爪斷，死后肚腹被刨開，中胎兒下落不明。案發時辰應該是昨日戌時至亥時，廚房里有妖怪活的痕跡，好幾個狐爪印十分明顯。”

宋立言垂眸，攏在袖子里的手了。

殺人為罪，一尸兩命則是罪孽深重，無論他怎麼給找說辭都不可能開得了，他那一劍竟然還給留了余地，實在是不應該。

“不過，廚房里的狐爪印，跟死者的傷口對不上。”齊岷納悶地道，“廚房的另一側還有半只死了的，應該是那狐妖吃的。我沒想明白，這狐妖放著人不吃，怎麼去吃了？”

心口一窒，宋立言下意識地抓了他的襟：“你說什麼？”

齊岷被他嚇了一跳，怔愣地看著他眼里的：“我說那狐貍沒吃人，吃去了，否則廚房里的狐爪印上的就該是人而不是。”

宋立言愕然，眼珠子僵滯地轉了轉，緩緩將人松開。他想了想昨晚撞見的場景：腥味十足的廚房，狐貍角邊的，角落里的尸，以及心虛的眼神——怎麼看都像是殺人過后被他當場撞破。

可是，齊岷竟然說沒吃人？

“我想喝湯。”懷里的小狐貍舒服地翻過子，瞇起眼朝他撒，“燉了一個時辰的那種。”

是真的饞了，所以自己去廚房找吃，沒人給燉，就吃生的，只是這樣而已？

“死者……”他啞著嗓子問，“死者咽上的傷口，像狐妖所為嗎？”

齊岷覺得宋立言很奇怪，眼下臉難看不說，整個人還搖搖墜，他想手扶他一把，卻又被他上那有些暴躁的氣息給嚇住了。猶豫片刻，齊岷低聲答：“就爪印而言，不像狐妖所為。四爪尖而細，掌印小而薄，更像是鼠妖或者是別的態小巧的妖怪。”

院子安靜了一瞬。

齊岷大氣不敢出，也不敢看他，就低頭擺弄自己的手套。風從外頭卷進來，帶走幾縷腥。

羅安河從外頭回來的時候，整個邸都沒亮燈，他一路帶風地進宋立言的屋子，張口便罵：“那麼大的九尾狐妖，在你眼皮子底下跑走了，你竟還在房間里不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