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呀，大人怎麼又臉紅？”涂了丹寇的手指劃上他的臉頰，一寸寸地挲，眼里滿是驚嘆，“原來奴家過的地方會更紅啊？”

宋立言惱怒地想推開，誰知這人得跟沒有骨頭似的，順著他出去的胳膊又纏上來，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呼出兩口熱氣：“這里又沒外人，大人惱什麼？”

還能惱什麼？惱輕浮，惱不懂規矩，也惱自個兒……竟還不拔劍。

上清司的典籍里記載過一個傻書生，一好骨，修道的大材，卻在修習途中被個狐貍騙了，棄道不顧，迷心竅，終喪魂魄。這故事是被師父拿來給他當經念的，宋立言也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傻到那書生的地步，沒想到今兒當真到自己，他的反應也與那書生無差。

“你離我遠點。”

樓似玉一張笑著的臉，在他這冷漠的五個字砸下去的一瞬間就垮掉了，眉一點點往下耷，角也撇起來，水靈靈的眼里飛快地涌出淚花，鼻尖也微微發紅。

“你不喜歡我嗎？”哀哀地問，“哪怕我乖得同凡人一樣，你也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他不可能會喜歡一個妖怪。

這話是該說出去的，然而到了邊，又被眼瞼上掉下去的淚水給堵了回去。宋立言咬牙閉眼，心想自己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人呢？做什麼都不對，什麼都不做也不行，簡直比上清司最高階的道法還難對付。

左思右想，他掏出糯米燒臘，僵地塞進手里。

樓似玉一愣，著油紙包聞了聞，眼眸倏地亮起來，“呀”了一聲就抱著他親了一口。

“大人怎知奴家想吃這個了？”

作太快，他來不及躲，臉上驟然被留了個印。宋立言惱火地抬袖去，樓似玉瞧見，卻又不樂意了，掰著他的臉就在他掉的地方又親一口。

“你……”他使勁再，踮腳又親，像是跟他杠上似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他被推得連連后退，小被木梯一攔，人就往后倒在了樓梯上，跟著欺上來，扔開糯米燒臘，雙手掰著他的臉側，小啄米似的親過他的鼻尖額頭臉頰，直到親不出印了，才狡黠一笑。

宋立言已經懶得反抗了，好氣又好笑地睨著，以為這一通下來終于能消停了，誰知道眼眸一閃，朱一張就含上了他的。

與之前笨拙的挲不同，這個吻帶著野的本，乖張地想撬開他，侵占他。濃烈的妖氣從四面八方涌上來，讓他有些不安，幾乎是本能地出了獬豸劍橫在背后，卻沒舍得砍下去。

獬豸劍的白很耀眼，震得兩縷青翻飛起來，從肩上垂墜到臉側，樓似玉卻像是沒發現一般，近乎貪婪地擁著他。

“我好想你啊。”委屈地喃喃。

心口莫名跟著一痛，宋立言皺眉問：“想我什麼？”

“想你給我熬的湯，想你陪我看的月亮，想你帶著燒臘和我去給鄰居道歉，想你朝我走三步，給我套上你新買的鈴鐺。”眼里霧蒙蒙的，又掉下水珠子來，“別的小狐貍都有家，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回家呀？”

著獬豸劍的手一僵，他抬眼，終于發現面前這人有些不對勁。金瞳依舊很漂亮，可眼瞳里沒有焦距，像喝醉了的人，能說能走，卻比平時大膽得多，也誠實得多。

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應該遠離樓似玉，可鬼使神差的，他竟開口問了：“我什麼時候說了要接你回家？”

樓似玉怔愣地看著他，像了什麼天大的打擊，整個人都灰暗了下去，蜷手蜷腳一團，眼眶發紅：“你不記得了呀。”

“也對，你每次都會不記得，只有我記得，燈只有我點，客棧只有我守，你只管來來去去，不用看我。”眨眨眼落下淚來，又抬手抹去，仰頭看著他問，“奴家好看嗎？”

心里沉得厲害，宋立言連聲音都發啞：“好看。”

“奴家這麼好看，您下一回可不能忘了呀。”粲然一笑，倔強地拉過他的手勾了勾。

風吹得外頭的紙燈籠晃了晃，影幾轉，夜幕降臨。

掌燈客棧的大門再次打開，宋立言抱著已經睡的人往衙門的方向走，一襲羅飄飄懷，惹得偶爾路過的行人都投來艷羨的目，但他臉不太好看，一進邸，四下的奴仆也都不敢多問，紛紛行禮避讓。

“大人回來了？”裴獻賦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笑地朝他招手。

宋立言側頭，幾步停在他跟前，問：“你的手腳？”

裴獻賦驚恐地搖頭，好笑地道：“大人這說的是什麼話？在下連樓掌柜這是怎麼了都不知道，哪兒能什麼手腳？”

“前輩有本事讓上清司眾人都替您說話，還沒本事蠱一個小妖？”

小……小妖？裴獻賦看了一眼睡的樓似玉，沉默半晌，唏噓地道：“您也太替謙虛了……”

宋立言有些不耐煩，剛想發作，裴獻賦便識趣地道：“在下是斷不可能蠱的，但在下是大夫，能醫人也能治妖，眼下這樓掌柜看起來沒大礙，至多不過是遭什麼變故，丟了一魂，大人不必太擔心。”

丟魂了？宋立言納悶地想，他知道人丟魂了會大病，妖丟魂了是這樣的嗎？

“可以放置不管？”他問。

裴獻賦抬袖掩笑：“也不能完全放著，了一魂的妖怪脆弱得很，必定要黏著自己最信任的人，否則便會因不安而暴怒傷人。當然了，大人也可以一勞永逸——直接殺了便是。”

收回目，宋立言不想再回他的話，抱著人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大人？”宋洵驚愕地迎上來，“您這是？”

“多拿床被子來，再添些兒家的裳。”宋立言板著臉解釋，“出了些變故，這幾日都要留在這里了。”

嚇得差點咬著舌頭，宋洵捂了自個兒的，看看他又看看他懷里的人，臉一瞬就憋得通紅。

這也太……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