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不會說話，只發出一種類似風灌進枯木里的聲響，銹跡斑駁的長戟看起來不威脅，可樓似玉不敢再往前，甚至連姿態都更卑微了些：“若非燃眉之急，這地方我是斷不會闖的，還請通融。”

說罷，咬破手指，以妖畫出三尺長的獻祭符，送于它們跟前。艷紅的浮于空中，被烏黑的影子一點點吞噬，鐵戟磕幾下，竟然緩緩移開了。

樓似玉一喜，飛快地躥過去，大大的狐尾帶起叢林間的落葉，悉悉索索響一片，靈活地躍上一塊崖石，抬頭瞭，發現那團黑瘴已經在岐斗山之北下沉，如云生旋渦，千里翻涌都匯墜小小一縷，無聲無息地沒繁茂的森林。

皺眉，還待再往那頭沖，一抬爪子卻發現自個兒不知什麼時候被樹藤給纏住了。樓似玉側頭，發現崖石旁邊生著的千年古樹垂下無數氣，像是被風吹似的，又往尾上繞過來。

“老家伙。”不悅地開口，“你嘗過狐火的滋味兒嗎？”

枝葉了，古樹的樹干上緩緩開出一道口子，口子里鉆出個土灰的小老頭，沒敢下來，只著半個子沖道：“您息怒啊，我這三枝兩葉的，哪兒夠您狐火燒的？我這也是為您好，那頭的怨氣太重，您要是過去，怕是來不及做什麼，就被怨氣攻心走火魔了。”

“荒唐。”樓似玉冷哼，“那怨氣是我看著生出來的，原也在它旁邊呆過，怎不見我走火魔？”

小老頭連連嘆氣：“這團怨氣已經不是最開始在山下的那一團了，一進岐斗山就有人行陣，將其提煉催化，眼下在山上的，已經是怨之極致，過草木皆枯，活即魔，您萬萬去不得。”

果然是有人暗中做手腳。樓似玉罵了一聲，甩開樹藤原地打了兩個轉。

“您也別太著急，這怨氣雖強，可比起山北藏著的東西，也不算什麼。”古樹寬，“就算這些全給它吃了，那也是不夠的。”

“我急的不是這怨氣被它吃了，我急的是那東西竟然被人發現了。”樓似玉惱恨地道，“藏了幾百年，一氣息都沒有的東西，我以為它是最安全的，誰曾想竟在這時候被人拿出來利用。”

小老頭被渾的戾氣嚇得一抖，鉆回了樹干里，樹藤也都老老實實收起來，給讓出一條道。樓似玉跳下石頭，不死心地往山北靠近。

雪白的狐漸漸被黑瘴纏上，樓似玉勉強行了半里路，始終還是扛不住，疾步后撤，可那黑瘴沒打算放過，順著的經脈翻涌，一路爬上的眉心，還沒來得及反應，燦金的眼瞳里就侵了墨，像琉璃上裂開的，漸漸裂到瞳孔最深。

八月的最后一天，城外新墳上的紙錢落盡了，那場由蛇妖帶來的災禍也因為府的恤而漸漸過去，宋立言重新坐在公堂上審案，二十多樁堆積的舊案一審結，他長出了口氣，披上了宋洵遞來的新斗篷。

“霍大人已經上路了，十幾個人護著，應該不會出岔子。”宋洵小聲與他稟告，順便嘀咕，“羅安河還死賴著不肯走。”

宋立言輕笑，羅安河沒尋到丹，回去不了差，如何肯走呢？只是，妖王丹這東西又不是街上大白菜，哪兒那麼好尋。他若執念太深，難免影響修為。

“隨他去吧。”他邁出縣衙大門，“只要不來找你我麻煩，一切好說。”

宋洵應是，跟在他后頭瞧了瞧自家大人走的方向，好奇地問：“大人要去哪兒？不騎馬嗎？”

“隨便走走，你不必跟著。”

“是。”

說是隨便走走，可這條路再往前就只有一個掌燈客棧。宋立言心虛地踩著地上方磚，暗道自個兒可不是故意要去看的，只是有些日子沒瞧見了，也不知道掌燈客棧重新開張了沒有。

“糯米燒臘出籠了，新鮮的熱乎的，走過路過都來看看嘍~”

旁邊傳來一陣吆喝，宋立言停下步子，看看那瞬間排起隊的小攤兒，有點嫌棄。可想了一想，那人好像也沒別的吃的，也就罷了，乖乖過去排進百姓之中。

這種事放在以前，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的，不合份、麻煩、擁、嘈雜。可現在站在人群里，聽著各種人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看著前頭蒸籠里冒出來的熱氣，再被夕的余暉把影子一拉，宋立言突然就明白了所說的“人間煙火”是什麼。

不像修習道法時的目無一，這些東西鮮活踏實得手可及，哪怕一個糯米燒臘只要十文錢，想起看見它時會有的表，他也忍不住跟著亮了眼眸。

剛出籠的糯米燒臘香氣四溢，宋立言嫌它太燙，讓人用麻繩捆了，拎在手里晃著走。可沒走兩步，他手探了探，覺得這玩意兒經不住風吹，沒吹兩下就該涼了，于是又把它抱起來，塞進斗篷里。

短短的一截路，宋大人折騰了好幾個拿糯米燒臘的姿勢，最后雙手環抱著站在掌燈客棧面前。

大門閉，一陣風吹過去，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跟著飛，客棧看起來完全沒有要開張的意思。宋立言疑地看了看，正扭頭打算走，余就瞥見門里夾著的一片枯葉。

這門被人打開過。

意識到這一點，他上前一推，沒上栓的門扇“吱呀”朝兩邊退去，客棧里一妖氣卷出來，嗆得他皺眉。

“樓似玉？”他喊了一聲。

大堂里無人回應，卻能覺到里面有人。宋立言進門，剛走了兩步，后就起了陣風。

大門“啪”地合上，他著劍柄轉，剛準備拔劍，就對上了樓似玉那雙風萬種的眼。

心口一跳，他松了劍，皺眉斥：“你在做什麼？”

縣上還有那麼多上清司的高人在，這妖氣毫不掩飾，萬一被人發現……

“咯咯咯。”笑起來，眼波瀲滟泛金，手上他的肩胛，半個子都倚進他懷里，撒似的道，“奴家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在等大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