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又冷的宋立言朝天翻了個白眼，暗自發誓下回再也不上趕著幫了，免得喂個白眼狼出來，還去沖別人甩尾。

“怨氣太重，易生魑魅。”霍鼎世站在遠看著蛇尸上空漂浮的黑瘴，手招來一縷，用力一便散了，“不宜久留。”

宋立言拱手答：“已經讓人準備牛車，不日便會將它們運進岐斗山。”

這碧波湖邊常有凡人走，不好掩埋這些東西，只有藏污納垢的岐斗山是最佳的去。霍鼎世點頭，又與他就此案商議一番，便打道回衙門。

“大人，就這麼算了？”羅安河很是不滿，“那掌柜怎麼著也算是有所牽扯，哪能無罪放了？”

霍鼎世搖頭：“這掌柜一沒殺人，二沒養巨蟒，就算有所牽扯，也沒及律法，談何罪名？安河你啊，斷案太過意氣用事，這也是為何本一直不放心你單獨行事的原因。此番你自作主張離開浦方，本也不想再追究，但切莫再胡來，擾了這一方安寧。”

臉發青，羅安河低下頭去，心里仍舊不平。他意氣用事，宋立言何嘗不是偏幫武斷？憑什麼他就得贊揚，到自己這兒就只剩責備？

不公平，趙老頭子對他不公平，霍大人也對他不公平。

這麼想著，羅安河眉心就有一黑瘴氣飛出去，快得沒人來得及發現，就同遠蛇尸上浮著的黑瘴融為了一。

申時一刻，公堂上的驚堂木拍下，樓似玉被判無罪。

圍觀百姓雖無人反駁，但也略有微詞，嘟嘟囔囔地四散走了。縣衙大門合上，霍鼎世突然開口：“跪下。”

樓似玉“噗通”一聲就跪了個老實。

好笑地看一眼，霍良掀起擺跪在邊，小聲道：“他喊的是我。”

“啊？”尷尬地笑了笑，樓似玉一邊爬起來一邊問，“你跪什麼呀？”

“以下犯上，論罪當罰。”霍良云淡風輕地答。

一聽這話，樓似玉剛起一半的子立馬就又跪了下去，正朝霍鼎世道：“青天大老爺在上，民婦有話要說。”

“哦？”霍鼎世饒有興致地端起茶杯，“你講。”

“霍捕頭當日并非有意犯上，而是為了阻止羅大人步歧途才而出。”滿臉容、激盎然地道，“這怎麼能算罪過呢？這是麻木河流之中逆流而上躍龍門的魚，是黑暗之下堅定本心維護正義的，是百姓的福氣，是所有捕快看齊的方向啊！”

“霍捕頭會不知道忤逆羅大人是什麼后果嗎？他都知道，可他更知道奴家是無辜的。在同時面對一個無辜可憐的弱子和自己頭頂的烏紗帽之時，我們的霍捕頭，他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前者，用雙手撐起了奴家頭頂的天，讓奴家相信咱們的府是好的，是靠得住的！”

“這樣一個好捕頭，大人若是罰了他，那民心怕是涼得跟一月的井水一般了！大人三思啊！”

羅安河聽得目瞪口呆，張得老大，一時都合不攏。宋立言也嗆了口茶，心有余悸地將茶杯放遠些。

主位上的霍鼎世沉默半晌，竟是笑了出來：“這位掌柜的倒是好口才。”

“民婦是實話實說。”樓似玉正道，“空口白話地瞎奉承，那是無法打人的，霍捕頭就是有這麼好，民婦才說得出話來。”

“說到底，他就是出面幫你了。”

“他幫的不僅是民婦，還有這世間的正義。”

“得，正義就正義，但不管怎麼說，霍良頂撞羅通判是事實。”霍鼎世撇了撇茶沫，抬眼看，“那若本真要罰他，掌柜的可愿替他分擔些？”

“愿意。”樓似玉飛快地回答，“您讓民婦一個人了都。”

又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再說了，就這子，普通的刑罰也不能將如何。已經欠霍良人了，總不能還讓他遭罪，那就更還不清了。

是這麼想的，然而話說出去落在別人那兒，可就不是這個意思了。霍鼎世意味深長地輕輕點頭，羅安河一臉驚訝地看了看又轉去看宋立言，宋立言面無表地喝著茶，看不出什麼緒。

良久，霍鼎世笑道：“既如此，那就打十個板子吧。”

“大人！”霍良有異議，剛皺眉喊了一聲，就被上頭一眼給瞪了回來。

臭小子懂不懂路數啊？霍鼎世恨鐵不鋼地搖頭，這十個板子又打不死人，頂多打點兒傷，不正好給他理由多去看人家麼？都是出來的，往來得多了，那男婚嫁不就水到渠了？

霍良看懂了自家老爹的意思，可他覺得他誤會了，自己對樓掌柜又不是男之，這哪兒跟哪兒啊？

不容他再多議，霍鼎世安排了刑罰就往縣衙堂走了，宋立言跟著起，一眼也沒往下頭瞧，冷漠地消失在屏風后頭。

“宋大人，怎麼樣，咱們的霍捕頭夠不夠深義重？”羅安河忙不迭地上去兌他，幸災樂禍地道，“我要是那掌柜，也得得替他罰。”

宋立言平視前方，淡聲道：“衙門重地，不是說人閑話的茶館子，大人若有閑話想聊，不妨出去尋個好地方。”

他越是正經，羅安河越是來勁：“別介啊，案子都審完了，你怎麼還板著個臉？心里要是有不痛快，不妨給師兄說說？”

停下步子，宋立言朝他勾手。

羅安河興地湊上去，就聽得他輕聲道：“上清司現有的修道集愚弟都修了，沒新的可修，實在苦惱，師兄若有什麼寶貝，還不吝賜教。”

“……”羅安河臉黑了，他一個旁系弟子，能得的修道集肯定沒他多。他姑且都只修了七，這人竟然修完了？

假的，肯定是騙他的！

一手住他的肩膀，羅安河炁運掌心，像之前一樣想與他較量，可他的炁剛挨著他就被他上淳厚的炁給震了回來，連帶著倒灌進他手心，嗆得他手背青筋暴起。

“你……”

了肩膀將他甩開，宋立言苦惱地搖頭：“還著呢。”

聽著像是在惋惜自己，可一咋味兒又覺得是在嘲諷他，羅安河站在原地氣急攻心，眉心的黑氣更甚，一縷縷地往外沖。

上清司各人的炁都是白，修為越高越純，但就算是剛門的弟子，上也絕不會出現黑氣。遠走廊垂下的竹簾被輕輕掀起，裴獻賦驚嘆地看著這一幕，目順著那卷上天的黑氣，一起飄向遠的岐斗山。

“還不夠啊。”他喃喃，又看向走在前頭的宋立言。

宋立言今日一整天神都很平和，陪霍鼎世下了兩盤棋，用了晚膳，再接了縣令的印鑒，不管霍鼎世怎麼夸贊，他都始終沒有半分驕傲之意。

霍鼎世慨道：“趙老頭的擔心的確多余，不以喜不以己悲，你這樣的孩子，哪兒用歷什麼劫。”

宋立言應承了兩句，替他安排了下榻之所，又指了些衙差好生看護，忙碌一通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屋里打算休息。

然而，房門一推開，他抬眼就撞見了樓似玉那張梨花帶雨的臉。

“大人——”嗔，“您可回來了！”

退出去看了看門楣，確定是自己的房間之后，宋立言手將拎出去，反手就要扣門。

“哎哎哎，別關！”樓似玉著腦袋去將門卡住，可憐兮兮地道，“奴家剛了刑罰過來，還指著大人賞口飯吃呢。”

“怎麼不去找霍良？”他冷笑，“不是都舍相護了，難道還吃不得一頓飯？”

鼻翼了，樓似玉狡黠地眨眼：“大人晚上吃餃子呀？連陳醋都備好了。”

松開門，宋立言扭頭就去室坐下，背對著。

樓似玉給了門外的宋洵一個放心的眼神，關上門就蹦蹦跳跳到他后，乖巧地替他肩膀：“今兒這事，奴家的確得謝霍捕頭，是他幫了忙對不對？奴家護著他，也沒為別的，就是不想再欠多了人。要是換做大人您，那奴家就不護了，奴家不得您被打個屁開花，然后奴家端茶倒水日夜不離地伺候您。”

宋立言不以為然地冷哼，鼻音沉沉的，帶了點味兒。樓似玉一聽就沒把持住，按著肩膀的手下去摟住他，吧唧一口就親在他耳朵上。

“……”渾栗，宋立言起甩開，咬牙切齒地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冤枉啊大人，奴家不得長命百歲，好一直陪著大人。”樓似玉拉了他的手，住他的掙扎，是給握穩了，然后放在自個兒臉側蹭了蹭，抬眼看他，“不生氣了可好？”

他在生氣嗎？宋立言有點茫然，氣什麼呢？今日所有的事都解決了，他該高興才對。

收回自個兒的手，他拂袖坐去桌邊，悶聲道：“不是挨了板子？怎麼還活蹦跳的？”

“那些板子沒多大力道。”樓似玉嗅了嗅桌上的菜肴，雙眼發地將筷子塞進他手里，“大人也該了，快先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