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過的扮相,沒聽過的聲音,要不是方才看見他在岸邊,樓似玉也會認不出來這是誰。忍住一拳揮過去的沖,小聲問:“你玩什麼把戲?”
“好心好意來幫你,你怎麼又不領?”裴獻賦唏噓,努指了指右邊的小路。
十幾個人已經騎馬趕了過來,最前頭的那個上炁極厚,一看就不好對付。馬蹄揚起的灰塵都近在咫尺,樓似玉也沒敢回頭看宋立言,一咬牙,借著裴獻賦的掩護就平靜地往前走。
宋立言站在船頭看著,臉上沒什麼表。他不認得那男人是誰,也不知道樓似玉為什麼要跟人走,丹到手,這些本也不是他該關心之事。
“吁——”馬蹄在他面前高高揚起,馬背上的人順著他的目看了看,問,“那是誰?”
“不認識。”
“不認識怎麼會是這種眼神?”來人下馬來,拍了拍他的肩,“要是有深仇大恨不方便手,那師兄幫你一把?”
宋立言收回目,心平氣和地問:“閣下是?”
“瞧我這記,我小時候抱過你,但你可不一定會記得我,我是你安河師兄。”羅安河留著一把青茬胡須,看起來豪爽,但再怎麼藏眼里都有兩分凌厲,“去了衙門沒看見你,聽人說你往這邊來了,我便追來看看。”
州上說要來人,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人的修為遠比柳氏那兩位看起來高得多,但穿著打扮又不像州府,宋立言思量片刻,朝他拱手:“有失遠迎。”
“哎,師兄知道你最近事兒多,忙,也沒打算怪你。”羅安河哈哈笑著,話鋒一轉,臉卻又沉了下去,“但這回事出得大,不止咱們州上,就是同朝廷那邊也是沒法代。司里傳來話,讓你我想法子補救。我想了半晌,除了將要尋的寶貝上去之外,沒別的補救法子。”
“這麼著急來這里,也就是想問一句,那奪了寶貝的人藏哪兒了?”
宋立言安靜地聽完,仔細打量了他。這人上的炁分外明顯,的確是出自上清司,但眉目間雜念太多,不像潛心修道之人,拍他那一掌也帶了試探。
收斂目,他道:“冒犯見恕,敢問師兄可帶了印鑒和文書?”
羅安河意外地看他一眼,微怒又好笑地從懷里掏出一包東西遞給他:“都帶了。”
宋立言手去接,但這回對面這人就沒那麼客氣了,一道炁過包袱砸過來,重若千鈞。他眼神微,化炁去抵,溫和的炁承著這蠻力,沒有攻擊之意,卻也半步不讓。
后頭一群隨從不明所以地看著,只覺得納悶。遞個包袱而已,兩個人怎麼就僵住了?羅大人將包袱往下,宋大人再將包袱往上抬,一來二去的,四周都起風了。
“好小子,有點本事。”幾來回,羅安河的臉反而好看了點,“比我想象中要厲害。”
“過獎。”趁他這泄了口氣的功夫,宋立言占了上風就將他的手給震開了。
羅安河后退半步,氣得了口,指著他罵:“這趁人之危的本事倒也厲害,都跟你師父學的!”
“與人對陣,分神則輸,焉能怪人?”
宋立言打開包袱將里頭的文書和印鑒一一看過,心頭微跳。這就是荒州另一個通判?可同為通判,柳粟修為不及他十一,這個羅安河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四十多歲的年紀,炁卻比京都那些半百的師兄都要厚。
“年紀不大,教訓起人來倒是一套一套的!”羅安河很暴躁。
他心氣向來高,當年上清司就想拜掌司做嫡系弟子,結果那老頭子死活不收他,還說要等命定的弟子。他以為能收個什麼了不起的人,不曾想二十年后老頭子抱回來個娃娃,還叼著兒呢就給穿上了嫡系弟子的袍子,恭恭敬敬拜了師門。
這擱誰誰咽得下氣?羅安河差點就把那娃兒摔了,但可惜趙清懷眼疾手快,飛快地接住了不說,還因此用權貶他做荒州了通判。
有這前因在,羅安河怎麼都不可能看宋立言順眼。
“走,跟我回衙門。”他怒氣橫生地拂袖,“你沒護好浮玉縣百姓,這職就先罷了,跟在我后頭辦事,若是寶找不回來,你便等著回京去請罪吧。”
宋立言可不知他在心里想什麼,只覺得這位師兄可真是暴躁易怒,變臉比變天還快。疑地看著他的背影,他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躲在遠的樓似玉不爽地瞇眼:“那什麼玩意兒?”
裴獻賦失笑搖頭:“人家不是玩意兒,是上清司弟子,羅永笙那一脈的,有點底子。”
“有底子就欺負人啊?”氣憤地捋了捋袖口,出了樹叢就想跟上去。
“哎,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裴獻賦拽住的腰帶,沒好氣地道,“拋開他本修為不談,他手下上清司的人眾多,放個信號能有上百號人來支援,到時候打起來,宋立言還會幫他捅你一刀你信不信?”
悶哼一聲捂住心口,樓似玉狠狠扯回腰帶,巍巍地出指尖指著他的鼻子:“你能不能給我閉?”
“不能,閉了你就要傷,你傷,我就會心疼。”裴獻賦粲然一笑,“與其讓我心疼,不如還是你自己疼吧。”
什麼道理?樓似玉覺得他簡直有病,上說著的討巧話,可那雙眼里卻是半點溫也沒有,像戲謔人間的殺手,恭敬地朝你屈膝,也有可能下一瞬就用長劍割開你的咽,再滿意地一指尖沾上的,拿人頭回去差。
“丹已經不在我上了,你還跟著我干什麼?”不悅。
裴獻賦分外傷心地道:“難道小娘子覺得自個兒還不如丹麼?”
“在您這兒,的確是不如。”應付地笑了笑,步走出去,“都是幾千年的老妖怪,您跟我有什麼好裝的?”
饒有興味地跟在側,裴獻賦道:“先前的確是對小娘子存了些惡意,可如今在下是當真覺得小娘子有趣,個朋友如何?”
大灰狼朝出了爪子,并著藏在皮下頭那尚未出來的獠牙。
樓似玉冷笑:“與你做朋友,有什麼好?”
“這個好可就多了。”裴獻賦掰著指頭給數,“可以隨時收到在下所贈之禮,可以隨時知道上清司的向,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他一頓,臉上出幾分揶揄:“在下可以教小娘子怎麼搞定男人,就不必一千年了才來個吻。”
臉“騰”地一紅,樓似玉毫不客氣地朝他亮出了狐爪,憤怒順著爪尖兒直往外冒:“你瞎說什麼!”
惋惜地了長長的指甲,裴獻賦搖頭:“世人都說狐族善,輕易就能勾走人心。誰曾想竟出了個癡的小狐貍,不但一千年前沒得人,還在這生生世世的回里都沒能與人修正果,那死去的狐王知道,怕是都要氣活了。”
指甲暴漲三寸,樓似玉“刷”地朝他抓過去,見他敏捷躲開,接連就甩去三道紅。
“哎,我不說了,你消消氣。”裴獻賦一邊躲一邊看紅落炸開的樹木,吸著涼氣道,“同你玩笑,你怎麼還當真了?”
“喂,還來?”
樓似玉像撒氣似的甩出去七八道紅,開始氣了才收手,眼神恐怖地瞪他一眼,一句話沒說,憤然離開。
裴獻賦目瞪口呆地著的背影,倚在旁邊幸免的樹干上,輕輕將自己袍子上蹭到的枯葉給拂了,低聲驚嘆:“小狐貍炸了耶……”
怔愣之后,心就格外地愉悅起來。他起,再看一眼樓似玉離去的方向,慢悠悠地調轉頭,踩上宋立言和羅安河離開的方向。
羅安河一到縣衙,就將里里外外嫌棄了個遍,打發人去添置擺件,又讓人準備晚膳,折騰了好一通才坐在主位上朝宋立言道:“我聽人說了,這浮玉縣妖怪多,而師弟還有傷在,為此我特意找來了一位前輩助你。”
“不必。”宋立言道,“我上的傷沒什麼大礙。”
“那心里的呢?”羅安河意味深長地道,“聽說你了凡心,還放走了好幾只妖怪——這樣的罪行若到京都,那可是要鞭笞之刑的。”
微微皺眉,宋立言掃了一眼旁邊的葉見山。
“師弟,羅師兄這也是為你好,況且,你先看看來的是誰吧?”葉見山有些心虛,輕紗斗笠都不自在地晃起來。
門外傳來腳步聲,宋立言將目從他上收回來,轉投過去。
已經是涼意沁人的秋天,來人竟還著一把折扇,施施然進門來,上還有些沒散的草木香。他生得好看,眉宇間卻沒半分正經,像誰家出來遛鳥的公子哥,逮著誰都能天南地北地吹上幾個時辰。
“又見面了。”裴獻賦笑著道,“上回匆匆一別,諸多話未曾與大人解釋徹。如今再見,還請大人再給個機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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