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兩個字說得有些生，顯然是不常吐出口，連語調都變得奇怪。可難得的是，他竟然說出來了，在這妖影來往的城門口，橙紅浮燈的照下，說得誠懇而坦，也說得鼻尖泛酸。

這哪里不是同一個人啊，從魂魄到子，分明都還是他，不管變什麼名字，也不管擁有什麼樣的記憶，這天地間能讓沒出息掉眼淚的，就只有他。

“沒事。”抬袖抹了把臉，樓似玉深吸一口氣，再抬眼，眸子就清澈極了，像雨后的泉水，泛出來的都是晴晴天，“奴家明白大人的意思，也清楚到底誰是誰。只是奴家不想眼睜睜看著大人去犯險。”

宋立言不以為然：“我上清司之人，生就生在險境里，這世間的魑魅魍魎，哪個不危險？若是怕丟命，我就不會拿起獬豸劍，習這上清道。”

還是這個犟脾氣，決定了就沒得爭。樓似玉凝噎半晌，倚墻退讓：“那好吧，奴家便不拖大人后，只愿大人平安歸來。”

宋立言松了口氣，朝一擺手就繼續往城里走，走到半路才后知后覺地想，他為什麼要松口氣？

按理說樓似玉是人是妖都還沒定論，上也還有太多他想知道的，結果他不但沒把押回衙門，竟還讓自己走，還在意起的想法來了？這哪里是他一貫果決的事風范？

有違司規，不合常理！

嚴肅著表罵了自己兩句，宋立言想起樓似玉那可憐的眼神，搖頭輕嘆，又不自覺地勾起來。

四周的蛇妖行匆匆，前頭的古樹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結界大開，從外頭就能看見里面況——蛇族長者和人蛇正圍著個黑影，又怒又懼。那黑影站在蛇膽草旁邊，出尖銳的爪子輕輕了它的葉子。

無數毒鋪天蓋地地朝他噴灑過去，黑影卻是毫無顧慮地站在原地，宋立言凝神看著，就瞧見那些毒穿過黑影，像是什麼也沒到過一般落在了泥土里。

與他當日揮刀斬過狼妖時的況一樣。

“你想干什麼！”人蛇怒斥，“藏頭尾的，連個面也不，算什麼本事？”

黑影輕笑一聲：“我藏頭尾，你蛇族圣不也是藏頭尾？還裝模作樣種上一株草，怎麼，蛇王勾水的丹就這麼見不得人嗎？”

此話一出，宋立言一驚，四周尚不明白真相的蛇妖也是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什麼丹？”

“我好像聽人說過，咱們蛇妖一族古早有王名勾水，為人所斬，也沒有留子嗣，族中長老就將其丹用來福澤后代，卻沒說過是埋在圣草下頭啊？”

“怪不得咱們所有的蛋都要留在這里承接福蔭，原來是這麼回事。”

“可那是什麼人，怎的會知道這個的？”

白胡子氣得直抖：“你休要胡言！”

“我是不是胡言，挖開這圣草看看下頭不就知道了？”黑影冷笑，“上清司找這東西可是找了一百多年啊，如今他們已經知其所在，等到找來，你們這蛇窩還能幸存嗎？”

像是被中痛，白胡子老頭當即化出蛇，長嘯一聲，猛地朝那黑影一甩尾。然而，凌厲的風掃過去，卻只是將影子吹散，不消片刻他就重新聚攏，嗤笑道：“快跑吧，上清司那些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這話若是平時說，大家定是當他在嚇唬人，但方才的慶典上就發現過上清司的黃符，眼下再聽此言，眾妖皆，就連人蛇都了，焦急地朝他甩去一擊。

只是隨意的一擊，遠比不上白胡子甩尾的力道，可炸過去，那黑影竟是不見了，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層層包圍之中，消失得干干凈凈。

又是這匪夷所思的妖法，宋立言飛快凝神知四周，卻發現除了蛇妖之氣，別的什麼都沒了。

“這怎麼辦？”蛇妖們在一塊兒，擔憂起來，“咱們要不要跑啊？”

“跑也來不及吧？更何況這是咱們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地方，離開這兒的話，還能去哪兒啊？”

“不跑難不在這里等死？”

“別著急啊，咱們如今可不像一百多年前那麼弱，人多勢眾，咱們蛇多還能勝虎呢，就算上清司再來，咱們也未必會輸。”

白胡子吐著蛇信將這四周掃了三圈，又盤在圣草周圍守了一會兒，確定那黑影是當真消失不見了，才化回人形，皺眉道：“都先散了，各自回家，實在膽小的就去鄰山走走親戚……殷殷，你隨我來。”

人蛇頷首，跟著他退去無人的樹后頭，就聽得他道：“上清司是拿著圣草的圖鑒來的，必定是對勾水丹有所圖謀，你是族里選出來守護圣草之人，眼下老朽也別無他人可托，就希你能將圣帶走護住。”

說著，就將一個銅匣子遞了過來。那匣子上刻滿符文，沾著些的泥土，顯然是剛從土里挖出來。

“我一個人？”人蛇搖頭，“那還不如放在原。”

“你且聽著。”白胡子看向沐浴在里的圣草，低聲道，“此地已經被人發現，圣斷是不可再放著了。你趁走，去找當初救下我們的恩人，看能不能幫幫忙。”

那個人……

人蛇神復雜，正猶豫呢，白胡子卻是將匣子塞給，轉就去安年的蛇妖。

不得已，人蛇張將銅匣吞進肚子里，跟著他走出去。

蛇妖們已經開始瘋狂地往外逃竄，悉悉索索的聲音響徹整個城鎮。人蛇不聲不響地混進去，隨他們一起涌出城鎮，路上十分擁，有人往荷包里塞了個東西，也沒注意。

一出結界，外頭正是晌午，人蛇化出原形飛快地下山，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回頭看了看。

后什麼也沒有，但總覺得不太對勁。奇怪地嘀咕兩聲，潛草叢想繼續走，卻差點與蹲在前頭的黑影撞上。

“跑這麼快，也不怕肚子被撐破？”黑影揮袖，散去上的遮掩，出一條灰狼尾來。

竟然當真是狼妖！人蛇戒備起來，退后幾步化出半個人，信子幾吐，已經是準備攻擊的姿態。

“這麼張做什麼？”灰狼輕笑，“我找你做易，又不是要明搶。”

“與你有什麼好易的？”人蛇啐了一口，“給老娘讓開。”

痛心疾首地看著，灰狼慨：“常碩這才死了多年啊，你竟就連他的丹都不想要了。”

常碩？一聽這名字就神大變，人蛇立直了子，懷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問：“常碩的丹在你那里？”

爪化出四合陣，灰狼嘖嘖兩聲：“常碩的修為到底是比勾水低了些許，不過我想，你很樂意與我換。”

人蛇一怔，癡癡地看著那四合陣，蛇瞳發紅。

之前帶傷也要去爭守護圣草之任，其實是有私心的。常年在圣草旁邊修煉，的修為會進得比別人快，只要再修煉半世，就一定能打得過宋立言，從而拿回常碩的丹——是這麼想的。

可是沒想到，這東西已經落在了別人的手里，而且眼下就在面前，只要將肚子里的東西吐出去，就可以換來。但肚子里裝的是整個蛇族的福蔭，哪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就輕易給出去？

“還猶豫什麼？不想讓他回到你邊嗎？”灰狼靠近，“你許是不知道，這常碩的丹與別人的不同，像是有他自己的意識一般呢，還會給我托夢。”

心尖一，人蛇咆哮了一聲，蛇尾掃過去，穿他的子打在旁邊的樹干上。

參天大樹應聲而倒，灰狼心有余悸地拍拍口：“可真嚇人，怨不得這麼多年來除了常碩無人敢接近你。”

“你閉！”

“哎，好，不提也罷。你既不肯換，那我便走了。”他晃了晃手里的四合陣，“只是，臨走前，你要不要再看他一眼？”

“……”

灰狼一笑，朝走近些，大方地把四合陣遞了過來。

頭微，人蛇戒備地看著他，卻還是朝那四合陣出了手。

然而，手剛一著，四合陣就陡然冒出白，人蛇愕然，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覺一強大的吸力徑直將往陣里扯。

不妙！回過神來想跑，但法已，且離太近，已經將的尾卷進去小半截。

“哈哈哈——換什麼啊，將你一并帶走，勾水的丹不也是我的？”灰狼，笑著祭高四合陣，“多虧你跑得快啊，眼下這地方，后頭可沒人追得上來救你。”

長嘯一聲，人蛇力掙扎，扭間腰上的荷包被甩落在地，跌出一塊玉來。

絕中看了那玉一眼，人蛇覺得有點眼，正茫然地想什麼時候買過這種東西，就見那玉紅大作，升騰于四合陣之上，化出一個更加眼的八卦陣來。

有人自那陣中走出，持一把雪白的長劍，出手如電，猛地就將四合陣劈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