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裊裊,茶氣飄飄,一架古古香的瑤琴置于案幾,幾卷春秋時期的簡牘散落旁邊,這是一間充滿書香氣息的室。
書桌之上有一封書信,雪白的紙張已經展開,然而上面卻只有了了幾句。
“聞君賢士之名滿長安,世人皆贊凌云公子,今君之手下李風華與吾相見甚歡,吾借之一用,并延請其母移居寒舍,君素雅達,必不至令人徒勞無功也!”這一段話用詞典雅文采斐然,讓人一讀之下莫名欣賞,然而接下來的幾句話,就不那麼好聽了:
“王凌云是吧,老子就是韓躍,在云瑤賭坊賭錢贏了你們世家那些傻二代的高人就是我。聽說你很想拿回借條啊?行,把李風華母親老老實實放了,還有李風華的賣契也一并拿來,只要答應這兩件事老子立馬給你借條,四十萬貫而已,爺不在乎……”滿紙流氓混混口吻,與上面一段古風古韻呈現鮮明對比。王凌云臉鐵青,右手猛然一掃桌案,嘩啦啦一陣聲響,瑤琴簡牘摔落一地。
“豎子,欺人太甚……”他憤然難平,全無往日瀟灑。
自十二歲那年起,他以那首“我有凌云志”一舉聞名,贏得太原王氏之麟兒的稱贊,世人謂之飄飄云公子,從來只有他算計別人,何曾被人如此迫?
想不到今日竟被一個農戶出的縣男挑釁,簡直奇恥大辱。
他憤怒拿起書信想要撕碎扔掉,手才抬起,目落在紙上那四十萬貫幾個字上,忽然便猶豫不決。
四十萬貫的借條,就算扣掉王氏那張也還有三十萬,這可是一筆巨富。如果借條到了他的手中,他便能以之向各個世家收債,到時手握巨財,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必然無比穩固。
“韓躍,想不到你一個農戶小兒,竟然有如此好手段……”王凌云手拿書信恨恨出聲,臉上變幻晴,幾乎咬牙切齒。
他明知這是堂堂謀,但是韓躍以四十萬貫巨財相,就不怕自己不貪心。
“真是該死!”他一拳砸在桌上,由于用力太大,手背磕破流不止。
便在這時,室里忽然響起一個幽幽嘆息:“小弟,大事者當學會止怒,小小一點挫折便暴怒如此,難道你忘了自己的抱負嗎?”
王凌云一怔,他順著聲音追尋,但見一個緩緩推開房門,施施然走了進來。
此明珠皓齒,秀絕倫,簡直艷不可方。唯一可惜的是面蒼白,總走之時也較弱不堪,宛如遠山含黛一般的淡眉輕輕蹙著,一張櫻桃小口有些干裂,不時發出吃力的息。
“你怎麼來了,你的病不益行走,如今又是盛夏酷暑時節,此病更是容易發作。我不是吩咐環兒好好照看你麼,這丫頭真是該死,竟敢不聽我的命令!”
輕輕一笑,聲道:“我的好弟弟躲在室里生悶氣,做姐姐的豈能不心疼來看看。怎麼?遇到對手了?那個韓躍很難對付?”連問三聲,臉上寫滿擔憂。
王凌云哼了一聲:“他算什麼對手,不過一個農戶出的小兒罷了。我只是沒想到此人竟然舍得天大財富,要用四十萬貫跟我換一個暗二。阿姐你說,這世上真有視錢財如糞土的人麼?又或者說暗二那廝真的這麼值錢?”
眉頭輕蹙,牙齒輕咬思考半晌,輕輕道:“這是堂堂謀,那韓躍算準了你必然貪這筆錢財,他是千金買馬骨,而你則要背上一個賣奴求財的惡名,果然好算計,這人真是個農戶出麼?我看有些不像!”
“就是農戶出!”王凌云吐了口氣,面漸漸恢復:“我已調查清楚,此人原本是個爛泥人渣,整日游手好閑不事勞作,全憑養媳種地養活。偏偏他還為了一塊玉佩,想要賣掉這個養他的養媳。”
輕笑著打斷他,嘻嘻道:“弟弟不要總是看人家短,這韓躍后來不是浪子回頭了嗎,短短數月功夫崛起微末,制蚊香造水車,配制解暑藥,聽說好多中暑之人都益保命呢。”看了一眼王凌云,聲勸道:“這等人可不是爛泥人渣,姐姐觀他行事風格,實乃是不可多得聰明之輩。小弟你若輕視于他,恐怕還要吃大虧。”
“我現在已經吃虧了!”王凌云苦笑一聲,手指著那封書信,嘆息道:“你看,他用手段贏了我們的錢,反過頭來再用這些借條跟我做買賣。偏偏我還拒絕不得……”
“這是借勢打力,他不出一分一毫,卻能收獲人才和名,順帶還將你一軍。姐姐不笨,看的很清楚……”明珠一般的雙眼中閃爍著迷人彩,忽然嘻嘻一笑:“這樣的年可算是英雄人,崛起于微末,卻在短短數月之間名震長安,姐姐前幾日外出散心,所聽所聞都是在稱贊他,簡直有和小弟你并駕齊驅的勢頭了。”
“并駕齊驅麼?”王凌云喃喃一句。
他負手立于桌前,面變幻晴,良久之后,忽然灑一笑,悠然道:“也好!人活一世,若是沒有個旗鼓相當的對手,豈不是太過無趣了……”
他緩緩將手里的書信折疊放好,目閃,眉頭時蹙時展,也不知在考量什麼!
在旁看了半天,眼見小弟苦思冥想,忽然噗嗤一笑,作怪道:“弟弟,若是真覺得對手難纏,不如讓姐姐幫你一把?”
“你?”王凌云有些疑,隨即呵呵一笑,道:“阿姐別鬧,你有先天之疾,怎麼能夠幫我?”
手捂小咯咯淺笑:“怎麼不能幫?反正姐姐我也只剩下兩年壽命,不如用此殘軀做本錢下嫁給那個韓躍。到時他和你便是姐夫與小舅,親切還來不及呢,自然便不會再與你敵對。想一想,你擅長布局謀細算,那韓躍通曉格百家,如果他肯真心幫你的話,王家何人還敢與你爭奪嫡子之位?世間還有何人能阻擋你的抱負與雄心……”
“聯姻麼?”王凌云自語一聲,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心。
他目帶遲疑向,卻見姐姐沖他溫一笑,忽然用蔥白如玉的雙手提起子,纖的軀輕輕轉一下。
擺舞,佳人生香,當真秀不可方。
“小弟你看姐姐這樣的姿,那韓躍應該會心吧。”
王凌云心復雜,沉著臉默然不語。
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忽然噗嗤一笑,道:“怎麼啦?舍不得麼?”緩緩走上前來,用手指輕輕幫弟弟梳攏發,聲道:“姐姐生來帶有先天之疾,茍延殘活了十八年,我從小就有一個夢想,要在臨死之前像夏花那般燦爛一次。可惜我只是個弱子,不能像羅家靜兒一樣縱橫沙場,所以姐姐選擇嫁一個奇男子,弟弟你可不要笑我呀……”
聲音弱,雖是嘻嘻哈哈,但語氣中那種留世間和不服命運的味道清晰可辨。王凌云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不知不覺間便悄然落淚,忽然一把摟住姐姐肩頭,大聲嚎哭不止。
“傻弟弟,哭什麼?”輕輕拍打著他的背部,嘻嘻道:“用姐姐兩年壽命,給咱們換一個絕世奇才回來,這個生意怎麼算都不虧呢……”
淡雅而笑,宛如一朵盛開的鮮花,那樣的風醉人。
“不!”王凌云大一聲,忽然一把推開,惡狠狠道:“那韓躍不過一個農戶小兒,如何配得起姐姐你下嫁?他是年奇才又怎樣?我現在便設計手段,讓他眨眼化作階下囚……”
他滿臉是淚,緒激難平,忽然沖著門外厲喝道:“外面人聽著,立即給我發人手,抬著二房老婦人尸去長安縣衙,擊鼓鳴冤!”
污蔑韓躍配制的藿香正氣水有毒,這是他早已定好的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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