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你這麼殘忍吶?連骨灰也不放過。”影六半路趕來這邊,恰巧目睹了最后一幕。
影十三蹙眉:“我沒吩咐這個。”
確實沒吩咐,他只讓小賊打劫如玉,讓如玉一無所有而已,誰會料到如玉竟把骨灰帶在了上,還像個寶貝似的護著?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來搶嗎?
“怎麼?你心了?”影十三拿眼睨了睨影六,“你可別忘了是怎麼對幾位小公子的?”
他們抓了幾個沒來得及游走的下人,從下人里打聽到了那晚的事,不是俞姑娘出現得及時,鬼知道小公子讓糟踐了什麼樣子。
影六深以為然,嘆了口氣道:“我不是同。”
“不同就好。”影十三面無表地說,影六是斥候出,不像他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他心腸,心狠手辣,雙手沾滿鮮,影六卻還保留著正常人的良知。
影六接著道:“我只是同那兩個孩子,怎麼攤上這樣的娘?”
如玉死有余辜,孩子卻不該遭這樣的罪過,可這件事又究竟是誰的錯?不是如玉壞事做盡在前,會有如今的報應在后嗎?說到底,一切因果,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那不是孩子的骨灰。”影十三說。
影六一愣:“嗯?”
影十三道:“你認為夫人,會把自己親外孫的骨灰給一個逃亡的兒帶走嗎?”
“啊,夫人……”
影十三眸深邃道:“不傻。”
……
“夫人。”翠兒推開房門,將一碗參湯放在桌上,“你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喝點參湯補補子吧。”
“我沒胃口。”夫人說。
“小姐會沒事的。”翠兒寬說。
夫人苦一笑,沒有接話。
翠兒自寬袖中出一把嶄新的銅鎖:“夫人,這是您要的鎖,好端端的,您要鎖做什麼呀?”
夫人沒答的話,接過銅鎖道:“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是。”翠兒退下了。
夫人來到柜前,拉開柜門,取出一個紅木箱子,箱子里放著兩個白瓷壇子,了壇蓋,頭一陣脹痛。
給箱子上了鎖,把箱子搬到府的后湖邊,找來一把鍬,一捧土、一捧土地鏟了起來。
一刻鐘后,把箱子埋了進去。
暮四合,淡云輕拂。
折了兩條綠的柳枝種在泥土里。
“安息吧,孩子。”
一陣晚風吹過,柳枝上綠葉浮,像是在輕輕地點頭。
……
胡同里,小賊打劫完了,饜足地帶上贓去向影十三復命了,他不敢私吞,將贓分了兩份,大頭裝在包袱里孝敬影十三。
影十三坐在馬車上,只挑開一側的車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小賊為表示自己真的沒多貪,把所有東西都亮了出來:“多謝十三爺賞飯吃,都是拿最好的孝敬十三爺的。”
影十三對這些外之沒有興趣,只要擺手讓他拿回去,就聽見一旁的影六吞了吞口水。
影十三朝他看過來,影六兩眼天。
影十三搖搖頭,把包袱接了過來,對小賊道:“行了,沒你的事了,你走吧。”
“誒!”小賊忙不迭地應下,剛走了兩步,想到什麼,轉過來道,“十三爺,那個人好像瘋了。”
影十三與影六下了馬車,走去如玉所在的胡同。
胡同里臭烘烘的,如玉狼狽地趴在地上,裳與頭發上都沾滿了餿水里的臟東西,用手捧著地上的骨灰,一捧一捧地往拉兜的里裝,一會兒嚎啕大哭,一會兒瘋癲傻笑。
影六的心里惡寒了一把:“不會真瘋了吧?”
影十三道:“誰知道是真瘋,還是裝瘋賣傻?”
言罷,影十三來到了如玉的面前。
如玉只覺頭頂線一暗,去抓“骨灰”的手停了下來,抬起來,怔怔地看向這個高大威猛的男人,鼻尖就是一酸:“主……”
影十三居高臨下地看著,沒糾正認錯人了。
如玉一手兜著,另一手撐在地上,膝行著朝影十三爬了過去,用沾滿餿水與骨灰的手抓住了影十三的擺:“主……我們的孩子沒了……”
“是你的孩子沒了,不是我的。”影十三面無表地說。
如玉如遭當頭一棒,當即愣在了那里。
影十三不是來與廢話的,目自上掃了一圈后,扯開袖,掏出了一塊上等的羊脂玉佩。
這是當初被阿婉當掉的玉佩。
小賊沒搜的,掉了。
影十三就是來取玉佩的,至于這個人遭遇如何,與他沒有半點關系,他還沒好心到要把真相告訴如玉,這種搶了別人孩子的人,活該嘗嘗痛失骨的滋味。
活著時,失去過他們一次,如今死了,還要再失去一次,這種痛,才是真的讓人絕吧。
但很快,如玉就會發現,的絕才剛剛開始。
讓三個小公子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了兩年,這筆賬不會這麼輕易地算了。
影十三冷冷地看了一眼,收好玉佩,與影六一道轉離開了。
如玉哭著求饒:“主你別走——你別走啊——不要丟下我——我知道錯了——”
現在才知錯?
晚了。
……
春明,俞婉站在一姹紫嫣紅的花園中,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拎著籃子,將新鮮的玫瑰摘下來,打算讓廚房做幾盤可口的玫瑰。
不遠,三個小家伙在花叢里鉆來鉆去,追著一只萌萌噠的小雪狐。
小雪狐跐溜一下不見了。
三個小家伙委屈地走過來。
“娘親,不見了!”
小寶說。
俞婉了他們的腦袋:“玩了那麼久,累不累?”
三人點點頭。
“去涼亭歇會兒,亭子里有吃的。”俞婉指了指不遠的涼亭,三個小家伙呼哧呼哧地去了,踮起腳尖,拿了桌上的點心,大快朵頤地吃起來。
“娘親也吃。”
三個小家伙把點心喂到里。
真甜。
饜足地笑了。
可不知怎的,忽然眼前一黑,待到再睜眼時,站在了巍峨的城樓上,城池下方殺戮漫天,殍遍野,三個著盔甲的男人,手持長矛騎在駿馬上。
他們滿臉鮮,早已辨認不出容貌,可還是一眼認了出來,那是三個長大了的小包!
他們……他們竟在自相殘殺!
三方人馬殘忍地廝殺了起來。
老大的長矛刺向了老二的口,老二的暗對準了老大與老三的眼睛,老三殺紅了眼,似乎要與哥哥們同歸于盡。
住手!
都給我住手!
想阻止他們,卻發現自己的嚨里發不出一一毫的聲音。
對面的眺臺上,一道窈窕而冷艷的影,迎風而立。
是這個人!
的孩子們自相殘殺,都是為了!
“住……住手——”
俞婉一個激靈,自昏睡中醒了過來。
“哎喲!”床邊打盹的,被俞婉嚇得一腦袋撞在了床柱上。
俞婉心有余悸地了口氣,原來是個夢啊,嚇死了。
“你嚇死我了,你剛剛喊什麼呀?”了撞疼的腦袋,不滿地嘟噥道。
俞婉的眼皮了,覺自己渾酸痛,像是和誰打了一架似的。
俞婉暈暈乎乎地看向,好半晌才認出是誰來:“白小姐?”
一開口,被自己的聲音驚到了,做什麼了?怎麼啞這樣?
渾酸痛、嗓音嘶啞、仿佛不是自己的……該不會是——
“你生病了。”白棠說。
“……哦。”
也好,那種事,總得清醒的時候做,否則沒印象豈不是白做了一場?
“你剛剛是夢見什麼了?得那麼大聲。”白棠問。
“一些七八糟的東西,大概是燒糊涂了。”不然呢?怎麼會在夢里,認為自己是三個小包的娘親,就算他們不是如玉親生的,可也不是的呀,雖然很希是的。
白棠拿手了俞婉的額頭:“還有點兒發燙。”
俞婉睜大眼,定定地在屋子里看了半晌,覺著悉又認不出這是哪里,確切地說,潛意識里無法把這個地方與白棠聯系在一起。
“我在哪兒啊?”問,最后的印象停留在那日的湖上,燕九朝在旁,安心地睡著了。
白棠杏眼圓瞪道:“主府呀!你都昏睡三日了!”
“我睡了這麼久……”俞婉抬起酸無力的胳膊,按了按自己額頭,“你怎麼會在這里?”
白棠嘻嘻一笑:“你大哥拜托我過來照顧你的。”
還沒過門,就使喚起自家媳婦兒了,大哥這事兒干得有些不見外啊,不過聽的話,燕九朝應當是把自己的行蹤與狀況代給自己的家人了,至于究竟是大哥拜托白棠過來,還是爹娘,不得而知了。
當然,照顧只是幌子,主府仆從群,又能請到最頂級的太醫,一個滴滴的千金能榜上什麼忙?不如說是來看著,以免燕九朝占了便宜吧。
“他每日都有來看你,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白棠讀懂了俞婉的心思,朝俞婉調皮地眨了眨眼,
所以家人送雙小眼睛來又有什麼用嘛,一下就被燕九朝收買了。
“孩子呢?”俞婉最記掛的還是三個小包。
白棠的眼珠滴溜溜一轉:“他們呀,在隔壁,要把他們抱過來嗎?”
俞婉搖了搖頭,一個看似不經意的作,卻好似把自己的腦漿都要搖散了,看來病得不輕,這副子極生病,或許正因為如此,一旦病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你不想見他們呀?”白棠蔫壞蔫壞地問。
俞婉忙著頭疼,一時間沒注意到眼底的促狹:“別過了病氣給他們。”
雖然很想立刻見到他們,可這麼小的孩子,生病太遭罪了。
白棠已經從燕九朝那里打聽到了孩子的事,知道俞婉才是三個小家伙的親娘,剛聽到這一重磅消息時,險些沒驚掉下,但很快,就替俞婉高興了起來,畢竟俞婉有多喜歡那幾個孩子,全都看在眼里,明明那麼討厭如玉,卻從不曾因自己與如玉的齟齬而怠慢他們半分。
濃于水或許是真的,可俞婉的良知也不是假的。
但凡有一被心底的仇恨蒙蔽眼睛,都可能早已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所以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與人為善,便是與自己為善。
像如玉那種卑鄙無恥的人,害人終害己,活該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
“我怎麼覺得你有話要說?”俞婉發覺白棠笑得像個傻子,“有喜事?我大哥向你求親了?”
“什麼啊!”白棠黑下臉來。
“還沒求親,你很失?”俞婉打趣。
白棠點了點腦門兒:“你都病得下不了床,還有心思打趣我呢。”
“苦中作樂嘛。”俞婉虛弱地說。
白棠噗嗤一聲笑了。
最初見俞婉時,還當俞婉是塊木頭呢,一番相下來,發現這人比想象中的不老實多了。
不知大哥是不是也這樣?表面老實人一個,實則一肚子壞水。
二人正說著話,屋外響起了房嬤嬤的聲音:“白姑娘,是不是俞姑娘醒了?那我把藥端進來了。”
“對對對,我這豬腦子,都忘記給你吃藥了!”白棠起去給房嬤嬤開了門,接過一碗熱氣騰騰的藥,回到床前,將俞婉扶坐起來。
俞婉喝了一口,苦得直皺眉。
“你把鼻子住,一口氣灌進去。”白棠裝病的這個月沒喝藥,都喝出自己的心得了。
“但還是苦啊。”俞婉嘆氣,“冒啊,其實是喝藥七天,不喝藥一個星期。”
“什麼啊?”白棠沒聽明白。
“就是說,我這個病,不需要喝藥。”俞婉果斷把藥碗放在了床邊的凳子上。
“你就是不想喝吧?”白棠叉腰瞪眼。
俞婉想了想:“唔……可以這麼說。”
“我讓你喝不下去,自然有人讓你喝得下去!”白棠跺跺腳,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不多時,燕九朝進屋了。
從湖上歸來后,病的可不止俞婉,幾個小家伙也掛上了鼻涕泡泡,雖沒俞婉這般嚴重,但母子四人齊齊病倒,燕九朝沒睡過一個好覺。
他穿著月牙白長袍,容清俊,眼底有著淡淡的青。
他走進來,在床邊坐下。
“覺怎麼樣?”他問。
“還好。”俞婉道。
燕九朝端起面前的藥碗,先自己嘗了一口:“不燙了。”
俞婉想說,那是我喝過的。
燕九朝沒伺候過人,從小到大,都是別人伺候他,他舀了一勺湯藥,喂到俞婉邊。
俞婉輕輕地抿了一口:“好苦。”
但藥再苦,他親手喂的,也還是乖乖地喝下去了。
喝完,燕九朝塞了一片餞進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開,瞬間將藥的苦沖淡了。
“燕九朝。”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
“嗯?”燕九朝朝看了過來。
俞婉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我睡覺的時候你是不是和我說過什麼?”
“什麼?”燕九朝問。
俞婉若有所思道:“你好像說……我兒子都活著,就在我懷里,是你說的吧?”
當時懷里只有小包。
就是這句話,引發了夢見小包娘,當然也可能是想自己的孩子想瘋了,才會夢見燕九朝與自己說了這樣的話。
唉,是有多不要臉,才會在夢里把別人的骨據為己有啊。
本以為燕九朝會毒舌地埋汰幾句,哪知他有的沉默了。
半晌,他才鼓足了勇氣說:“那不是夢,是真的。”
你真的有兒子了,有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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