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坐在馬背上，焦急地等待著。

燕九朝究竟看見什麼了？先是脊背一僵，隨后宛若被雷給劈了似的，整個人都定在那里了，又隨后，他進了屋。

俞婉便再也看不到他了。

“你們主不會有事吧？”俞婉問向一旁的銀面護衛。

護衛既沒答話，甚至連理都沒理，只一不地著破茅屋的方向。

俞婉只覺自己是在與一個死人說話，脊背涼了涼，也和他一樣，去關注破茅屋的靜了。

沒一會兒，燕九朝出來了，懷里抱著一個男人，從形上看，正是俞婉的父親——俞邵青。

一名銀面護衛走上前，從燕九朝懷里接過俞邵青，余下七人則收了大網，跟在燕九朝后，朝俞婉這邊走了過來。

俞婉等不及他們過來，跳下馬走過去：“阿爹！”

燕九朝頓住腳步，護衛們也停下了。

俞婉探了探爹的鼻息，又了爹的脖子，確定呼吸與脈搏正常，方將一顆懸著的心揣回了肚子。

只是……是的錯覺嗎？怎麼覺燕九朝看的眼著一同？

難道是因為爹苦難了，所以連帶著這個兒也被一并同了？

燕九朝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爹是服了過量的蒙汗藥，醒來就沒事了。”

不過你很快就有事了。

俞婉沒破譯到某主意味深長的眼神，還在冥思苦想爹的事：“我爹這副樣子，若是讓我娘知道，一定會很難過的，在這世上，我娘最疼的人是我，其次就是我爹了。”

燕九朝于是更同了……

“兇手呢？”俞婉問。

燕九朝不忍直視道：“逃了。”

俞婉微微一愣：“逃了？我怎麼沒看見？”

燕主面不改地說道：“從后門逃走的。”

“兇手長什麼樣你記住了嗎？”俞婉問。

“嗯。”燕主無比正經地應了一聲，何止記住了，簡直是日后化灰都能認出來了，“我現在要把人送回大理寺了。”

“……嗯。”俞婉雖不舍得爹，卻也明白他爹尚未洗罪名，回大理寺的天牢是必然的。

“燕九朝。”俞婉低低地說，“可不可以不要再讓他們給我阿爹灌藥？”

云淡風輕的語氣，聽在某主的耳朵里，竟像是著一難言的委屈。

燕九朝不屑地說道：“本主送進去的人，他們敢灌嗎？”

俞婉抬眸看向他，眸盈如水秋波：“多謝你啊，燕九朝。”

那目亮，幾乎一路照到他心底最暗的地方，燕九朝的呼吸滯了滯，抗拒地移開視線，冷漠地說道：“上馬！”

俞婉他陡然變得冰冷的氣場，不解地眨了一下眸子，說錯什麼話了嗎？怎麼說變臉就變臉的？

二人同乘一騎來到山腳，馬車穩穩當當地停放在那里，燕九朝讓人將俞邵青放進馬車，而后自己與俞婉也坐上了馬車。

一行人打道回往大理寺，另一邊，燕懷璟與君長安還在苦苦地尋覓著俞邵青的蹤跡，與其說尋覓，不如說運氣，那人法太快，即便扛著一個昏迷的大男人也將瞬間君長安甩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城門關閉了，那人一定還在京城。

“殿下，你看。”穿過一條胡同時，君長安注意到了街道上緩緩駛過的馬車與一行人。

燕懷璟勒韁繩，循聲去，目落在馬車悉的徽記上，微微地了：“主府的馬車？是燕九朝？他也出來找俞邵青了。”

以俞婉與燕九朝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燕九朝會出面尋找俞邵青不足為奇，奇的是……與他隨行的九名護衛，穿著銀斗篷，帶著銀面，渾散發著一死亡一般的氣息，就連他們坐下的馬，都仿佛是踩踏過冤魂的馬，直看得人骨悚然。

“那是一群什麼人？”燕懷璟蹙眉問。

“死士。”君長安道，“銀面死士。”

死士燕懷璟是有所耳聞的，天下為人賣命的護衛千千萬，可真正被稱為死士的并不多，銅面死士都極為見，銀面的幾乎是麟角，至于金面死士，那是傳說中才有的存在，中原已經好幾年沒出現過銀面死士了。

沒想到燕九朝邊，一下子就有了九個。

君長安道：“怪不得能一夜之間滅了千機閣，問題是，這廢主是從哪兒弄來的死士？”

馬車駛過了巷子。

俞婉了手邊的車簾，挑開往后瞧了瞧：“方才是有什麼人嗎？”

燕九朝漫不經心地說道：“幾個過路的，不必理會。”

……

馬車停在了大理寺的門口。

守門的侍衛見白日里來過的姑娘又來了，當即拉下臉來：“和你說多次！大理寺不是……”

燕九朝走了過來，往俞婉旁一站，侍衛當即白了臉。

“不是什麼？”燕九朝淡淡地問。

侍衛撲通跪在地上，抖若篩糠！

俞婉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別鬧，辦正事要。

侍衛低著頭，用余瞄到那只敢扯燕主袖子的手，當即如五雷轟頂！

被他疾言厲過的小姑娘竟敢對燕主手腳，他的腦袋是怎麼還拴在腰帶上的……

“滾！”燕九朝低叱。

侍衛麻溜兒地滾了。

萬叔與影十三迎了出來，接過昏迷不醒的俞邵青，送進了一間早已打理得無比舒適的牢房。

萬叔和悅地說道：“俞姑娘就放心吧，我和影十三會在這兒守著，不會再讓人對俞大人用刑的。”

俞婉欠了欠道：“有勞萬叔與影護衛了。”

……

俞邵青雖找回來了，可兇手的事沒這麼容易作罷，到了皇帝跟前兒，就不是一句“逃走”能夠糊弄的，皇帝是真真氣壞了，衛軍再找不著，他都打算出皇家的死士了。

將俞婉送回主府后，燕九朝了宮。

皇帝過了夜半才睡了，剛躺下被讓汪公公醒了，說是燕九朝來了，他這會子腦袋還暈著，卻被燕九朝一記重磅消息炸得瞬間清醒：“你說什麼？人是你劫走的？”

燕九朝深吸一口氣：“……是。”

皇帝狐疑地看著他：“你讓誰干的？”

“皇伯伯送給我的死士。”燕九朝說。

皇帝氣了個倒仰！

用他送他的人反過來對付他，真是長本事了！

皇帝七竅生煙道：“那朕昨日問你，你為何不承認？還反過來問朕，‘可能嗎’？”

燕九朝無話可駁。

“你為什麼這麼做？有什麼事不能與朕好好商量嗎？非得鬧得飛狗跳、滿城風雨！”皇帝越想越氣，甚至覺得自己了殺心，恨不得一掌拍死這臭小子，“朕最后問你一遍，當真是你干的？”

燕九朝深吸一口氣：“……是。”

皇帝的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祭品、祭品也是你吃的？”

燕九朝不解。

汪公公小聲道：“祠堂里供給老祖宗的祭品讓人吃了。”

皇祠的守衛比大理寺更嚴格，這麼多年從未失竊過，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了事，讓人想不把兩起案件聯系在一起都不行。

那人連小雪狐都險些烤著吃了，還真像干得出這種事的。

燕九朝的角一陣搐，忍痛背下這一口巨鍋：“……是我。”

皇帝側過，想發怒卻又有些難為：“朕……朕的嗯嗯也是你剃的？”

“什麼？”那倆字，燕九朝沒聽清。

皇帝咬牙關，皮子不：“嗯嗯！”

燕主一頭霧水。

皇帝的拳頭得咯咯作響：“！朕的！”

燕九朝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那人吃祭品不夠，還剃了皇帝的？！

膽子到底怎麼長的？！

不對，到底怎麼想的？！

是不是大理寺那邊發現得晚一點，剃的就不止是，還有……

燕九朝不敢往下發散了，他現在只想死一死……

……

天一亮，俞邵青回到大理寺的事傳便開了，據說兇手也找到了，是一個大理寺的死囚，死囚買通了大理寺的獄卒，二人里應外合之下把俞邵青弄出去了，至于死囚為何這麼做，據說是早年俞邵青曾有恩于他，為報恩才鋌而走險。

左不過二人都是死囚，逃出去了是幸，逃不掉是命。

這些話或許旁人會信，燕懷璟卻不然。

因為，在半路遇上燕九朝后，他與君長安一路跟蹤，親眼看見是燕九朝把俞邵青送大理寺的，之后燕九朝了宮，接著，便傳出了兇手被擒獲的消息。

“俞邵青是他救回來的，若俞邵青果真是讓死囚劫走，那麼他應當將死囚一并押回大理寺才對，可我只見到了俞邵青，并未見到死囚。”

賢妃的宮中，燕懷璟向母妃道出了心頭疑。

許賢妃正在花，一邊剪著花枝，一邊道：“有些事，你心里明白就好。”

燕懷璟眸一頓：“母妃此話何意？”

許賢妃將一朵艷的牡丹、花瓶中：“這天底下，有誰能心甘愿讓你父皇替他遮掩的？”

燕懷璟眉頭一皺：“劫走俞邵青的人……是燕九朝？這不可能，他昨日還去書房找父皇要人，聽說俞邵青不見了，他臉上的震驚不是裝出來的。”

許賢妃淡淡地笑了笑：“不是他，也是與他有關的人。”

燕懷璟的眸暗了暗：“劫天牢是死罪，父皇為何如此縱容他？”

許賢妃又挑了一朵牡丹：“他就只剩不到兩年的活頭了，你父皇縱容一下又如何？說到底，他也是因為你父皇，才變一個短命鬼的。”

“他不是天生弱？”關于燕九朝的病，許賢妃似乎不大愿意提起，因此燕懷璟知道的并不多。

許賢妃將那朵牡丹放到一旁，又挑了一朵芍藥：“傻孩子，咱們是皇家，皇家的子嗣有天生弱的嗎？只有生不下來，和生下來養不大。”

后宮的事，燕懷璟不愿過多置喙。

許賢妃咔剪掉花瓶中最大的一朵牡丹，將手里的芍藥、了進去：“有些事你不用知道的太明白，你只需要記住，你父皇是心懷愧疚才待他有所不同，你不必與他爭風吃醋。”

燕懷璟沉默，真的只是因為愧疚嗎？為什麼他覺得遠不止如此呢？

……

從來只讓別人背鍋的燕主，進書房短短半盞茶的功夫，把幾輩子的鍋都背完了。

所以說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皇帝是真的怒了，不是汪公公勸說他，主有病，定是犯病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皇帝才堪堪忍住了把燕九朝死的沖。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燕九朝被罰了一年俸祿，閉門思過一個月，一百大板，念他子有恙，由護衛進行替打。

影十三乖乖地挨了一百大板，挨得那一個哭天喊地，打完，屁一拍，把頭一甩，大步流星地去大理寺了。

劫天牢一事雖“真相大白”，可俞邵青的罪名仍未洗，他仍是那個不顧蕭將軍的命，盜走細作名單并試圖欺君罔上的死囚，周槐是唯一能證明蕭將軍從得到名單到去世，沒有與叢銘單獨相過的人。

只要能證明二人并未接過，那麼叢銘所謂的蕭將軍將名單托付給他一說也就不攻自破。

只不過，周槐行蹤詭異，并不是這麼輕易就能被找到的。

“這段日子，軍中可有靜。”書房，皇帝問兵部侍郎。

將士們凱旋后，退伍的已經返鄉，沒退伍的安頓在京城的各大營地，其中不人都認識俞邵青，而在他們眼里，俞邵青絕不是一個欺世盜名之輩。

兵部侍郎恭敬道：“回陛下的話，沒有。”

“沒有？”皇帝狐疑道，“難道沒人覺得俞邵青是冤枉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