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如花眷，何人能再眼？

從前他還覺著能嫁給老俞這麼好的男人是大嫂的福氣，而今一看，分明是老俞好福氣才對啊！

吳三從姜氏口中得知寄到邊關的丸、醬菜與大餅是小侄兒做的，他當即肅然起敬！

“小侄兒，你稍來的東西真是救了弟兄們的命啊！”

一顆丸能煮一鍋濃湯，一片醬菜能滿足一堆人的鹽量，一張大餅十幾日吃不完……簡直比軍糧還軍糧啊！

“吳叔叔客氣了，其實那些家里還有，是我今早剛做的，吳叔叔喜歡的話，我這就去給你拿。”俞婉開開心心地去了灶屋。

可當把新炸的丸、新做的醬菜與大餅端出來時，吳三已經噠噠噠地跑沒影了！

……

俞邵青所言不虛，大戰結束后，被抓走的壯丁陸陸續續地回來了，俞邵青是第一個，第二個是獵戶的哥哥。

“哎呀翠花！那不是你家大哥？”蹲在井邊洗裳的白大嬸兒，拍了拍翠花的肩膀。

翠花抬眸一瞧：“大……大哥？石頭他爹！大哥回來了——”

獵戶的哥哥讓敵人削掉了一只耳朵，獵戶與大哥在村口抱頭痛哭。

不多時，李家的兒子也回了，他倒是沒什麼傷殘的，只是頭發禿了。

之后，又陸陸續續地回了幾個。

“都回了呀……”張嬸兒開始張了，“二牛咋還不回呢？”

“娘！”

二牛的聲音陡然在不遠響起。

張嬸一個激靈，打服的棒子都掉了：“二牛——二牛——”

哭著朝自己兒子奔了過去。

二牛是最健全的一個，他被分到了伙房，只負責做飯，基本不上戰場。

“二牛啊——”張嬸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娘！你別哭了……我回來了……”二牛的淚水也吧嗒吧嗒往下掉。

這種生離之苦，不經歷的人如何能懂？

“快，你爹和你媳婦兒在屋里等著呢！”張嬸兒拉了兒子的手，掉眼淚，對白大嬸兒道：“白姐，你幫我看著點兒，我去去就回。”

“去吧！”白大嬸兒笑道。

王麻子家的鄰居——孫大壯也回了，他破了相，斷了一手指，腳也跛了，他的條件是早就可以退伍的，但他堅持守在幽州，把仗打完了。

“兒啊——”

“大壯——”

孫大壯的娘與媳婦兒哭作一團。

能團聚都是好的，栓子羨慕地想，只要他哥能回來，哪怕是缺胳膊兒，他一輩子養著他！

“臭小子，干嘛呢？”

蹲在地上的栓子冷不丁讓人踹了一屁，吧嗒撲在地上，摔了個啃泥。

栓子如今可是掌管三十號馬賊的小監察，哪個不要命的敢在他頭上土？！

栓子冷冷地扭過頭來！

“怎麼？還不服氣？”大軍子，又踹了栓子一腳，并沒用力，卻再次把栓子踹倒在了地上。

栓子愣愣地看著對方：“大……大哥？”

眼前黑不溜秋、壯如牦牛的男人真是那個白白凈凈、比小姑娘還纖細單薄的大哥？

“不認識老子了？”栓子哥里氣地問。

“大哥真是你哇！”栓子爬了起來，一把跳到大哥上！

六載風沙，金戈鐵馬，全村最弱的小白臉兒，長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給老子下來！”

“不下來！有本事你打我呀！”

栓子死死地掛在他哥上，不要臉地賴了一路。

“最、最弱的都回了，我家墩子肯定也能回的！”白大嬸兒繼續洗裳。

“白嬸兒，這盆裳您洗過三遍了，我幫您晾了吧。”俞婉的話音輕輕地在白大嬸兒耳畔響起。

“啊……”白大嬸兒回神，看著快洗爛的裳，“我……我沒洗干凈，再洗洗。”

“白小墩是誰家的？”村口突然來了一個騎著馬的侍衛。

白大嬸兒放下裳，火急火燎地跑過來，難掩激道：“我家的我家的！我是墩子他娘！差大哥，是我家墩子要回來了嗎？”

那名侍衛翻下馬，對白大嬸兒鄭重地行了個軍禮。

白大嬸兒就是一愣。

侍衛轉自馬鞍上取下一個包袱，打開后，雙手遞給白大嬸兒：“白小墩在幽州之戰中壯烈犧牲，封一等兵，請您節哀。”

白大嬸兒只覺一道晴天霹靂劈了下來！

抖抖索索地接過包袱，太抖的緣故，恤金灑了一地，然而看也沒看，只拿起那塊刻著兒子名字的鐵牌，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

府

大軍凱旋，叢銘自然也回到了家中，自多年前家獄，男人被流放充軍，他已好些年沒再踏足將軍府。

著將軍府巍峨如信的牌匾，他的心涌上一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爹爹！”

“老爺！”

如玉與夫人迎了出去。

叢銘看看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兒，再看看人老珠黃的妻子，避開妻子的手，清了清嗓子：“都進府吧。”

夫人的手僵了僵。

如玉含笑說道：“爹爹此番立了大功，玉兒恭喜爹爹凱旋，恭喜爹爹擊退大敵。”

叢銘嘆道：“擊退大敵的……不是我。”

如玉笑了：“爹爹過謙了，誰都知道蕭大元帥能功打敗匈奴，是因為有人將重要軍送到他手里，這個人，才是真正守衛了幽州十萬百姓的大功臣，民間都在傳，陛下要厚賞他呢，難道……不是爹？”

“不是我。”叢銘幽怨地說。

“那是誰？！”如玉蹙眉問，該不會是那個村姑的爹吧？不會的……一定不會！一個鄉下來的泥子，怎麼可能立下這等汗馬功勞？

叢銘擺手道：“……你不認識，一個千夫長，俞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