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不夠大，坐不下二三十號土匪，全羊宴于是被擺在了村口，兩頭金黃油亮的烤全羊被架在了古井旁。

烤全羊有一層脆的外皮，是羊的膏脂，春季倒還不是吃烤全羊最好的時節，秋季后的小母羊了秋膘，皮下會有一層厚厚的羊脂，那樣烤出來的味道才最能達到極致。

眼下這兩頭羊也不是沒長大的小母羊，不過在鮑師傅手中，儼然還是烤出了至高無上的口。

烤全羊三烤三吃。

第一遍吃的是那層金黃脆的外皮，灑了白芝麻，切條，蘸制的醬料，一口咬下去，焦香脆，油在舌尖融化，冰冷的醬與燙的外皮，在口腔里融出了極致的口。

芝麻的香氣，化解了羊脂的膻味兒，口香濃得不像話。

當然馬賊老大并不傻，開前先讓鮑神廚與俞婉嘗過，確定無毒無害才拿去分給了弟兄們。

鄉親們瑟瑟發抖地蹲在一旁，聞著烤全羊的香氣，聽著啃羊脂的聲音，饞得口水橫流。

鮑神廚有條不紊地切著羊脂，羊脂不能切得過厚，剛好在羊之上，連同整快膩的羊切下來，俞婉負責另一只烤全羊，鮑神廚怎麼切，便也怎麼切，不多時，兩只羊的羊脂都被一掃而空了。

鮑神廚將羊架回火上繼續烤。

這一遍，吃的就是羊本了，火候太大太小都不可，過盛，則；過衰，則生，鮑神廚理得恰到好，烤過后的羊鮮多，瘦相宜，配上一大蔥，一張卷餅，無需醬料也是一等一的人間味。

“娘的！”馬賊老大吃得停不下來。

頭層皮，二層吃完后，接下來第三遍上火炙烤，吃的就是骨了，這是味最足的部分，也是烤全羊的髓，有筋，略帶嚼勁，約還能到一羊骨的濃香。

“吸溜”小鐵蛋流口水了。

馬賊老大有意把小鐵蛋擄回去培養下一個馬賊，見他饞了，朝他招招手。

小鐵蛋屁顛屁顛地走過去。

俞家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出手去抓時，小鐵蛋已經走到馬賊老大跟前兒了。

“想吃？”馬賊老大問。

小鐵蛋點點頭。

馬賊老大分了一盤骨給他。

小鐵蛋抱著盤子轉就走，他不吃獨食。

馬賊老大摁住他：“就在這兒吃！”

他的食只喂他的小馬賊，旁人想分一杯羹，門兒都沒有！

“可是我妹妹也好。”小鐵蛋緒低落地說，“我娘也，我大伯也，我大伯母、我大哥二哥……唔——”

馬賊塞了一片羊進他里了。

小鐵蛋的被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地說：“他們都好……”

馬賊老大不勝其煩：“再聒噪，我就殺了你！”

小鐵蛋乖乖地閉了。

馬賊老大用腳勾來一個小板凳，踢到小鐵蛋面前。

小鐵蛋將小凳子扶正，老老實實地坐下，待到里的羊吃完了：“其實……”

馬賊老大拔出砍刀。

小鐵蛋默默地把里的話咽下去了。

他只是想說，羊真好吃，能不能多給他兩盤來著。

小鐵蛋一手抱著盤子，一手抓著羊，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了。

小鐵蛋被“抓”了，大伯與大伯母都急壞了，他們尚且如此心急，弟妹一定比他們更揪心吧？

二人正開口寬姜氏，就見姜氏盯著烤全羊的方向，口水橫流，兩眼發綠。

“……”

弟妹，你兒子被抓了你知道嗎……

俞婉看看不遠的小鐵蛋，又看看一旁的鮑神廚。

鮑神廚不可能沒注意到小鐵蛋來吃羊了，可他的神里沒有毫異樣，依舊自顧自地切烤全羊。

俞婉垂下了眸子，不信鮑神廚會害小鐵蛋，所以這些東西都是無毒的，果真讓馬賊這麼逍遙快活地吃一頓了？

馬賊老大吃得盡興，把那壇打算帶回去慢慢兒品嘗的好酒拿了出來，這壇酒分三十人自然不夠，只他與幾個心腹分喝了。

那酒香，香飄十里，將烤全羊的香氣都給了下去。

烤全羊已是頂級的味，接下來的幾道菜聽上去便不如出彩，可當真正呈上來，馬賊們才發現，這到底什麼神仙廚子啊，怎麼做的菜一道比一道好吃啊？

紅燒羊一上來便被搶了，魚羊雙鮮的湯都一滴不剩了，羊肝、羊肚與羊蹄做的冷盤自不必說，端上桌就了一半，馬賊老大氣得踹了吃的馬賊兩腳！

羊蝎子火鍋中放了下火的藥包，爽口勁辣，辣而不燥。

在油膩的大魚大后，來上一碗清燉的心肺蘿卜湯，配上解膩的小蔥拌豆腐，馬賊們只覺自己的心都舒暢了。

馬賊們忽然舍不得殺掉這個老頭兒了，他廚藝這麼好，抓回去給他們做菜，那一天天兒的，多啊！

一想到日后每頓都能吃上如此盛味的飯菜，馬賊們都簡直坐不住了，恨不得立馬打道回山！

“老大！”獨眼馬賊湊了過來，“把那老頭兒留下吧？”

馬賊老大滿意地嗯了一聲：“老頭兒和人孩子留下，男人都殺了！”

“是！”獨眼馬賊拔出砍刀，壞笑著走向瑟在村口的鄉親。

里正壯膽站了出來：“你們……你們不要太過分了！這是天子腳下，你們搶搶東西倒還罷了，真鬧出人命，府不會坐視不理的！”

獨眼馬賊有恃無恐道：“老子們敢做馬賊，還怕什麼府？再說把你們都殺了，誰去報啊？”

人賣進青樓，孩子賣給拐子，那群人有的是法子堵住他們的！

與獨眼馬賊一道走過來的還有另外三個馬賊，幾人將村子里的男人揪了出來，白大嬸兒的丈夫兒子也被抓走了，白大嬸兒下三十九碼的大鞋底：“老娘和你們拼了！”

咚！

獨眼馬賊倒下了。

白大嬸兒舉著大鞋子的手一愣，誒？還沒手呢！

接著，余下三名馬賊也倒下了。

四人蜷著子，捂住肚子，難得滿地打滾。

鄉親們被這一幕驚呆了，這幾人咋啦？怎麼說倒就倒了？吃壞肚子了？

白大嬸兒嚇得夠嗆，麻溜兒地穿好鞋，邁著小碎步跑回了鄉親們邊。

馬賊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馬賊老大在短暫的掙扎后也吐出一口鮮，力不支地跪在了地上。

而原本被他摁住吃東西的小鐵蛋見狀，果斷撒開腳丫子，撲進了俞婉懷里。

這群馬賊印堂發黑、指甲青烏，儼然是中毒了，可反觀小鐵蛋，臉蛋兒紅撲撲的，眸子水汪汪的，呼吸均勻，神如常，健康得不得了，怎麼會這樣？他們吃過的東西，小鐵蛋也吃了……小鐵蛋沒的只有那壇酒與最先炒的三盤素菜，可那些，馬賊們都著俞婉與鮑神廚嘗了，和鮑神廚沒有中毒呀！

俞婉無比確定自己沒手腳，只能是鮑神廚，可別說馬賊們盯他們盯得死死的，便是俞婉在鮑神廚邊從頭到尾打下手，也沒見他做出任何與下毒有關的舉。

俞婉簡直不知他是何時下手的！

馬賊老大向鮑神廚道：“你……你到底做了什麼？”

“下毒啊。”鮑神廚淡淡地說道，“藥可醫人，也可殺人，敢吃我做的菜，就要付出代價。”

馬賊老大想不通他是怎麼辦到的，自己的人明明把他盯得死死的，菜也全讓他們一家人先吃過了，為何他們沒事，而自己與弟兄們卻被毒倒了。

“你……你個糟老頭子……”

鮑神廚瞪了他一眼：“你才糟老頭子！你全家都糟老頭子！”

馬賊老大吐三升！

俞婉開始問馬賊：“你們是怎麼想到來蓮花村打劫的？”

蓮花村這麼窮，還從未被強盜盯上過呢。

馬賊老大咬牙關不說話，可他不說，不代表別人不說，他的心腹獨眼馬賊開口了：“回……回姑的話……我們是聽杏花村的人說，你們這兒有人開了作坊，做了大生意……我們……我們才來搶劫的！”

大伯母痛罵：“果然是那群王八羔子！”

杏花村富名遠揚，第一個被馬賊洗劫的就是他們，為明哲保，杏花村禍水東引，說蓮花村有比他們那兒更有大的作坊、更漂亮的人。

他們還給馬賊指了路！

白大嬸兒捋起袖子咬牙道：“我日他個仙人！我今天非得一把火燒死他們不可！”

俞婉對道：“白嬸兒，杏花村的賬稍后再算，眼下先解決這群馬賊。”

“說的對！這群王八蛋也不是好東西！”白大嬸兒抬起腳來，踹了獨眼馬賊一腳。

獨眼馬賊被踹得嗷嗷直。

馬賊老大心底一陣暢快，讓你沒骨氣，讓你出賣老子！

不過很快，馬賊老大笑不出來了。

“怎麼置他們啊？”栓子問。

里正想了想，說道：“報吧。”

俞松不贊同道：“那不行，方才用府威脅他們，他們半點都不怕，指不定，他們早與府勾結了，萬一他們使銀子把府買通了怎麼辦？依我看，還是殺了吧！”

栓子愣愣地說道：“雖說他們死有余辜，可我們把他們殺了，豈不是也犯了和他們一樣的罪了？府若是追究起來……”

俞松點頭：“說的也是，那就不殺了。”

馬賊們心頭一喜。

下一秒，又聽得俞松道：“送去后山喂猛吧，這樣總不是我們殺的了！”

馬賊們要崩潰了！

小伙子你看著白白凈凈的，心腸要不要這麼黑啊……

三十號馬賊運上山也是很麻煩的，尤其蓮花村壯丁，一人一個也不足扛的，最后，還是俞婉想了個兩全其的法子：“里正，咱們不是要開荒種地嗎？不如把他們留下做苦力，這樣，就不用去外頭花銀子請人了！”

里正皺了皺眉：“可是他們飯量這麼大，會不會賺的還不夠他們吃的啊？”

集沉默的馬賊：“……”

你們該擔心的，難道不是我們這麼兇殘、這麼可怕，半夜會抹掉你們的脖子嗎？

俞婉說道：“那就給他們吃一點，瞧他們膘壯的，不吃也不死！”

那個小伙子還只是讓他們被猛咬死，這個小姑娘卻是要他們一邊干活，一邊活活死，都是什麼人吶？怎麼比他們這群馬賊還兇殘吶？！

馬賊真是要哭了。

打劫這樣，可以說是賊生相當凄慘了……

最后的最后，鮑神廚將解藥給了俞婉：“一月服用一次，一次一顆，誰不聽話，就不把解藥給他，讓他腸穿肚爛而死！”

“死得快嗎？”俞婉問。

鮑神廚道：“快的，從腸穿肚爛到咽氣，也就三五月吧。”

爛……爛三五個月？！

本想選擇毒發亡、帶著尊嚴死去的馬賊全都灰溜溜地放棄抵抗了。

“我們要上山！”

“我們要開荒！”

“我們要種地！”

“我們不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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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全羊的做法參考自百家號作者：夢然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