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米酒,一碟青豆。”四顆靈珠拋在櫃檯上,滴溜溜地轉著圈,在小酒館昏暗的線下,閃著迷人的澤。
酒保撿起靈珠,看了看,拋進錢櫃,出職業式的笑容:“好咧,客您稍等。”
穿素袍的修士靠在櫃檯上,隨手拉過一張高凳,坐了下來。
他量中等,形清瘦,外面披一件半舊的黑斗篷,沒有取下帽子,看不清容貌。聲音低暗,有點沙啞。
這風塵僕僕的樣子,看起來就是個在滄蘭山脈討生活的普通修士。
滄蘭山脈,是明塵界南方的一條山脈。這裡山深林,靈脈一般,沒有大型勢力。在好靈脈都被瓜分的況下,滄蘭山脈聚集了一批散修,獵、採藥,爲了自己的夢想而鬥。
滌塵驛就是這麼一個位於滄蘭山脈口、接待散修的驛館。地方不大,卻聚集了客棧、酒館、藥鋪、煉鋪、雜貨鋪等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許多散修進滄蘭山脈歷險,出來後把東西就近賣到滌塵驛,休息一段時間,繼續進山。
滄蘭山脈地偏僻,雖然東西賣到滌塵驛,價格會被低,但,比起離開滄蘭山脈浪費的時間,他們寧願吃這一點小虧。
“客,您的酒。”
小小的一壺米酒,再加上炒青豆,有些寒酸,卻是滌塵驛的散修們必備的飲食。
山風清寒,無論米酒還是青豆,都可以暖,且便宜得人人都負擔得起。
素黑袍的修士漫不經心地靠在櫃檯上,給自己斟了杯酒。撿起幾顆青豆,拋口中。
他半轉過,一邊品嚐青豆,一邊掃視著酒館大堂。
酒館是消息傳遞之,他們這些進山的修士,都在此地尋找同伴。有時候,可以在這裡買到一些有價值的消息。比如。某地出某種靈草。某地出現某種妖。這些消息,可以使進山的修士事半功倍。
素黑袍的修士輕輕敲著櫃檯,一邊喝酒吃青豆。一邊掃視酒館的客人,似乎想從這些客人裡找到有價值的東西。
他在觀察著別人,別人也在觀察他。
他把最後一點米酒喝完,離開酒館。有人綴在他後,尾隨而去。
走過狹小的街道。後面就是滄蘭山脈的口。
那人跟在他後,繞過一個小山包,突然失去了他的蹤跡。
凌厲的劍勢從上面落下,此人及時一躍。躲過了這一劍。
素修士站在頂上,居高臨下看著他,手中靈劍吞吐著寒。
“閣下。莫要誤會!”此人及時喊道,“在下沒有敵意。”
素修士不言不。握劍的手始終穩定。
這個高壯的漢子只得匆忙說道:“在下只是見閣下氣息沉穩,應當手不錯,所以來試一試,是否邀請閣下加小隊。”
“哦?”素修士聲音低啞冷漠,“那麼,我通過考驗了嗎?”
半個時辰後,滌塵驛的客棧中,素修士取下斗篷,出一張蒼白清秀的臉。
那個名喚常千的跟蹤者驚訝地瞪大眼。出手快且狠,劍如毒蛇,風格如此狠冷酷,自卻長了這麼一張清秀文弱的臉,真是太不搭調了。
這素修士,自是懷素。
劉璉與其同門同歸於盡後,拿著劉璉的,遠走高飛。
那張絹帛上,劉璉記載了的世。
原是一個飛仙宮的宗門的弟子。別看飛仙宮名字得好聽,其實最高修爲只有築基期,名符其實小宗門中的小宗門。
飛仙宮的掌門,是劉璉的師祖,橫山真人。劉璉的師父劉世平本是橫山真人座下資質最高的弟子,修爲進步遠超同門師兄弟,極得橫山真人看重。
整個飛仙宮,只有橫山真人是築基後期,幾大弟子築基初期或中期不等,徒孫們年紀不大,只有煉氣期。
劉世平資質好,運氣也好。他離山遊歷時,遇到了大機緣,一舉從中期衝到後期。且那個機緣,很有可能讓他進結丹期。
照理說,有這樣一個弟子,橫山真人只有歡喜的份。如果飛仙宮有人達到結丹期,地位大大提升,說不定還有機會往中等宗門發展。
然而,原本就嫉妒劉世平的師兄弟聯合起來,在橫山真人面前一挑撥,事就變樣了。
橫山真人本也是築基後期,一直夢想著能夠結丹。幾個弟子聯合挑撥,他私心就了。弟子結丹,總比不上自己結丹不是?
於是,劉世平以“聯合外人,吃裡外”的罪名,被橫山真人清理門戶。而他所得的寶,自然歸了橫山真人。
這件事,劉璉有所察覺,自小被劉世平收養,亦師亦父,相信師父不會做這種事。忍下來,調查了三年多,終於有了眉目。
而就在此時,劉璉的行爲被人察覺,在弟子比試中,被競爭對手師兄嚴熙打重傷。
劉璉發覺飛仙宮已經不能留了,連夜逃出,半路被幾位同門攔截,容貌亦是因此被毀。
劉璉含恨而去,最終沒能報仇,只得把這個心願,到懷素手上。
懷素遠走他鄉,中途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地方,把劉璉等人的東西全部賣出,換靈石。
飛仙宮只是個小宗門,橫山真人到現在也沒有結丹,一件東西都沒留,斷了所有的線索,料他們沒本事追查到的存在。
劉璉等人的家不算厚,然而這麼多人的東西皆歸一人所有,合起來也不算了。
那些東西折換的千餘塊靈石,支撐懷素度過了最艱難的前期。五年時間,輾轉各地,只剩下一百多塊靈石的時候,抵達滄蘭山脈。自修爲也達到了煉氣七層。
這五年時間,一邊拼命賺錢,一邊刻苦修煉。有劉璉留下的功法對照,懷素終於看懂了那本害得丹霄觀滅門的仙家法訣——那其實只是一本基礎功法而已。
懷素想到這一點就好笑,丹霄觀居然就是因爲這麼一個理由被滅門。
五年過去,懷素不再是當年那個空有滿腔恨意卻沒什麼實力的小修士了。
這五年時間,遇到了很多事。經歷了許多風雨。令擁有了比同階散修更頑強的意志,與更強大的實力。
加常千這個小隊,懷素在滄蘭山脈停留下來。
常千常吉是一對兄妹。他們和明塵界萬千散修一樣,來自俗世。時,他們曾經有機會到一家宗門接門測驗,奈何兩人資質都不高。沒能通過。他們不甘心就這樣回去,便耗盡家財。買了本低階功法,爲了散修。
他們在滄蘭山脈將近十年了,從最艱苦的日子熬過來,目前混得不錯。
常千煉氣八層。常吉煉氣七層,在滌塵驛小有名氣。
他們兄妹二人,實力算不上多強。但常千格隨和善於通,是個很好的領隊。常吉格謹慎,觀察微。他們兄妹的小隊,每每能安全獵歸來。
像這樣安全的小隊,在滌塵驛很歡迎,不過,常千和常吉挑選隊員很小心,從來不會隨便邀請別人隊。
這次邀請懷素,他們兄妹已經觀察好些天了。
滌塵驛並不是個絕對安全的所在,這裡有規則,但沒有明面上的執法者。只要屁乾淨,在這裡作犯科,沒有人會追究。像懷素這樣落單的修士,是某些人絕佳的目標。
常千第一次到懷素,就是爲目標的時刻。冷靜的出劍,狠辣的風格,乾脆利落地反敗爲勝。
僅僅只是這樣,常千不會考慮拉夥。他們這個小隊,注重的是安全,實力並非唯一。
第二次遇到懷素,是恰巧到了劫殺的事後現場。懷素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從那個奄奄一息、反敗爲勝的落單者邊走過。
那時,常千才覺得,也許可以爲自己的隊員。
那麼一個適合坐收漁翁之利的時刻,沒有心,說明不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
常千盯了好幾天,終於決定出手,將拉小隊。
跟著常氏兄妹出了兩次任務,懷素對他們很滿意。實力不弱,指揮能力也強,行事風格冷靜,最重要的是,他們兄妹信譽夠好。
不知不覺,懷素在滄蘭山脈留了五年。
五年時間,從煉氣七層衝上煉氣九層。
對某些宗門弟子來說,這個速度很慢,但在散修中間,堪稱年英才。懷素逐漸在滄蘭山脈有了名氣,許多同階修士知道,這裡有這樣一個高手。
與常氏兄妹合作愉快,一直留在他們的小隊中。五年時間,隊友來來去去,懷素始終沒走。
時間久了,和常氏兄妹培養出了不錯的友。
“這次進山回來,我們兄妹就要離開了。”
酒館中,懷素喝著米酒,正漫不經心地掃視著酒館裡的人,忽然聽到常千的話。
“什麼?”拉回注意力,“你們要去哪?”
常吉安靜地坐在一旁,給他們倒酒。與高壯的常千不同,常吉是個材小的子。
“回家。”常千說。
“回家?”懷素緩緩重複這兩個字。
“我們兄妹年紀不小了。”常千嘆著氣說,“我倒無妨,阿吉應該找個婆家了。”
常千和常吉在外二十來年,如今都快四十了。這個年紀,對凡人來說,足可以當祖父祖母,但對修士而言,正是拼搏的時候。
“婆家?”懷素擰起眉,“既求仙道,談什麼婆家?”
常千的話,懷素無法理解。當年他們兄妹走上這條路,就應該明白這一點。修士遇到投意合之人,可結爲道,完全沒必要因爲世俗,年紀到了結婚生子。
“哥,你瞎說什麼?”常吉瞪了常千一眼,對懷素道,“其實是我們兄妹想安定下來了。我們在滄蘭山脈也拼了十幾年了,現在修煉越來越慢。這五年,懷素你從煉氣七層到九層,眼看衝著十層去了,我們兄妹卻一直沒能晉階。唉,說實話,我們心裡難的。”
“所以呢?”懷素慢慢挑起眉,“因爲我打擊到你們了,所以你們想放棄,回老家去?”
的話有些尖銳,常吉笑笑,不以爲意:“是有這麼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我們兄妹商量過了,覺得長時間在一個地方,可能不知不覺進了瓶頸期,所以想換換環境。回老家未必不能修煉,說不定還能創下一番事業。”
懷素思考了一番,緩緩點頭,算是認同了常吉的話。
回家之前,常千決定做一單大的。
他打聽到一隻剛剛突破築基的妖的巢所在,請了幾個高手,越級獵。
這很危險,但,剛剛築基的妖,實力還不穩固,安排好的話,功的可能超過六。
這一筆如果功,每個人能分到一大筆靈石——一隻築基期的妖,保留完整的話,能賣上千塊靈石,如果有丹,價格就更高了。
懷素當然去了。在滄蘭山脈,向來以膽大著稱。
一行人順利進妖的巢,一番苦鬥後,妖被斬殺,他們人人負傷。
懷素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去收取戰利品。
其他人都重傷在,只有,還行有餘力。
背後一道勁風,及時一側,手臂劇痛。
鮮流出來,染紅了半條手臂。
懷素飛快地閃過,躲到一面石壁後。
擡頭看去,手中拿著暗盒的,正是常千!
“常兄?”緩緩開口,語氣平緩得沒有任何恨意,只有疑。
“反應真快。”常吉嘆了口氣,走上前來。
很顯然,和常千的傷勢,都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麼重。
“爲什麼?”懷素問出這句話。
常吉淡淡一笑:“懷素,不要怪我們,有人出錢買你的命。”
懷素木然。常氏兄妹在滌塵驛十幾年,聲譽良好,從來沒有過向隊友下手的黑歷史,沒想到在上破了功。
“多錢?”問。多錢值得他們砸了自己的招牌?多錢值得他們……出賣這段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