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撬開的門, 進來的時候手裡拿著兩杯水, 用胳膊肘把屋裡的燈給打開了。
突然充滿了整個房間的讓顧飛一陣窒息, 從眼睛輻開的跳痛迅速彌散, 頭, 脖子和肩膀都跟著覺到了酸痛。
他用手遮了一下眼睛:“關燈。”
這兩個字說出來的同時他跟李炎都愣了愣, 這乾的聲音他幾乎都聽不出來是自己的了,跟含了口沙子似的。
李炎把水放到桌上,過去把燈關掉了, 又打開了桌上的小臺燈, 把臺燈的燈罩往下了對著桌麵。
屋裡暗了下去, 顧飛覺得舒服了不。
“二淼喝點兒水,”李炎拿了杯水蹲到了顧淼麵前, “了吧?”
顧淼過了一會兒才了,接過了杯子,捧著仰頭就開始往裡灌,一杯水喝之後抹了抹。
“了嗎?”李炎說, “二淼, 看我,了沒有?了客廳桌上有蛋糕, 還有你喜歡的那種果凍。”
顧淼沒, 看著顧飛。
“哥哥沒事兒, ”李炎說,“哥哥一會兒就過去,你先去吃。”
顧淼慢慢下沙發, 著牆邊走了出去。
李炎把桌另一杯水遞到了顧飛麵前:“到底怎麼回事兒?相機摔了?”
顧飛沒出聲,喝了一口水。
大概是太長時間沒有喝水吃東西,也沒有說過話,水經過嗓子眼兒的時候他居然覺有些撐得發疼。
又喝了幾口之後稍微好了一些,但還是有些堵,他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應該是上火腫起來了。
慢慢喝完了一杯水之後,顧飛才覺到自己裡麻木的鈍稍微消退了一些,但跟著包裹上來的就是疲憊和無力。
不是上的,而是從心底升起的,深深的無力,再也不願意一下,風往哪裡吹,他就往哪裡倒,水往哪裡流,他就往哪裡漂。
再也不想做任何掙紮。
“蔣丞給你打電話了嗎?”顧飛問。
聲音依舊是乾啞的,自己聽著都難。
“嗯,”李炎說,“我跟他說你手機摔壞了。”
“他信嗎?”顧飛說。
“不信。”李炎說。
“我手機真的摔壞了,”顧飛抬了抬手,“你手機拿來我用一下。”
李炎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放到他手上。
手機落到手心裡的時候,顧飛覺得整條胳膊都承不住這一點點的重量,或者是這一瞬間他手機像是一塊磚,他的手抓著手機無力地砸到了床板上,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了一句:“你去陪會兒二淼吧。”
“大飛。”李炎看著他,似乎想說什麼。
他沒有看李炎,李炎在他旁邊站了一會兒之後轉出去了,帶上了房門。
李炎手機的通話記錄裡,最近的一個記錄就是蔣丞,一個小時之前打的。
他盯著這個名字,一直盯到黑屏。
愣了很久之後他再次點亮屏幕,指尖在蔣丞的名字上點了一下。
手機還沒有舉到耳邊就輕輕震了一下,那邊蔣丞接起了電話:“李炎?”
“我。”顧飛說。
“顧飛?”蔣丞的聲音裡有焦急,也有因為聽到他聲音而猛地鬆了一口氣的緒,“我靠你手機真的壞了?”
“嗯。”顧飛應了一聲。
蔣丞的聲音他像是有一輩子沒聽過了似的,他閉上眼睛。
“你怎麼了?”蔣丞頓了頓,“病了?嗓子怎麼啞這樣了?”
“上火。”顧飛說。
“是……出什麼事兒了嗎?”蔣丞問。
這種有些猶豫,小心翼翼地詢問讓顧飛心裡像是被人擰了一把似地疼著。
“二淼把我相機鏡頭摔碎了。”顧飛說。
“啊,是沒拿穩吧,”蔣丞愣了愣,接著語氣變得輕鬆了起來,“就為這個嗎?是哪個鏡頭啊?我送你一個就好了嘛,你丞哥今天剛領了家教的錢。”
“手機被我摔碎了。”顧飛說。
“沒事兒,”蔣丞笑了笑,“你手機反正也用久了吧,上回幫你玩消除的時候放個大招卡好幾秒才,換吧,丞哥給你換……”
“你,”顧飛打斷了丞哥的話,丞哥那種明顯不相信而又強行輕鬆的語氣讓他疼得不上氣來,“能不管我了嗎?”
蔣丞那邊猛地沒了聲音。
顧飛也沒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蔣丞開了口:“你什麼意思?”
“你打了幾份工?”顧飛問。
“就兩個家教啊,”蔣丞說,“周末……”
“兩份不夠吧,”顧飛說,“用錢的地方很多。”
“嗯?”蔣丞愣了。
“三份,四份,可能才夠吧,”顧飛閉上眼睛,“要學習,要複習,要學心理學,要打工,要琢磨著男朋友和男朋友妹妹的事兒。”
蔣丞沒有出聲。
“你真的照鏡子嗎?”顧飛說,“你不知道自己累什麼樣子了嗎?”
“我不累。”蔣丞說,聲音有些。
“你在那邊上了一學期的課了,你除了家教,平時離開過學校一公裡嗎?”顧飛說,“你說過幾次你同學出去玩了,你為什麼不去?”
蔣丞還是沉默。
“你沒時間去,”顧飛說,“因為你要把休息的時間搭在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妹妹上。”
“大家都拚的,我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蔣丞說,“去哪兒玩我也沒什麼興趣。”
“你談是為什麼啊?”顧飛說,“你談把自己談什麼樣了你不知道嗎?”
“談也沒有固定的模式,每個人的都不一樣,乾嘛非要跟彆人的一樣?”蔣丞聲音開始有些暗啞,“我說了我沒什麼覺,我願意,我不累,而且二淼的病我已經……”
“可是我累了。”顧飛說。
聽筒裡突然變得很安靜,隻能聽到蔣丞的呼吸。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問了一句:“什麼?”
“我累了。”顧飛重複了一遍。
“你說什麼?”蔣丞的聲音帶著抖,沙啞得後半句都沒了聲音。
“我累了,丞哥,”顧飛一字一頓地說,“你彆再拉著我了,我也不想再被誰拽著了,算了吧。”
蔣丞那邊完全沒有了聲音,連之前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顧飛把手機拿到眼前,點了一下掛斷,然後把李炎的手機關了機。
“你沒事兒吧?”趙柯跟蔣丞一塊兒站在廁所裡。
蔣丞沒說話,隻是衝他擺了擺手。
“就一小時,吐三回了吧,”趙柯看了看時間,“都變啞了,還沒事兒?”
蔣丞咳嗽了兩聲,轉到水池旁邊開始洗臉,水往臉上潑了能有十幾下,他才稍微從翻騰收的胃帶來的巨大痛苦裡緩過來一些。
“去醫院看看吧?”趙柯跟在他後往宿舍走,“這一整天我跟你都吃的喝的都一樣,你這肯定不是吃壞了,去看看,彆是生病了啊?你嗓子可是突然就啞了的!”
蔣丞拿出手機,點開記事本,打上去幾個字。
-應激反應
“應激?”趙柯看著他,“你什麼刺激了能應激這樣?”
-你先去上課吧,我睡一覺就好
蔣丞衝他抱了抱拳,轉進了宿舍,爬到床上連服都沒,往枕頭上一紮就閉上了眼睛。
“有事兒打電話給我。”趙柯把他的保溫杯倒上水放到了他床頭,再爬到樓梯上把被子給他蓋了,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之後走了出去。
快睡。
快睡著。
馬上睡著。
睡著了就好了,睡著了就不知道了,睡著了就不難了,睡著了就不記得了……
快睡。
什麼都不要想,快睡。
可是我累了。
我累了。
我累了,丞哥。
你彆再拉著我了。
睡。
快睡。
求你了蔣丞,快睡吧。
快睡著。
顧飛放棄了。
顧飛居然放棄了。
蔣丞覺得自己牙關咬得很,全都是繃的,連腳趾似乎都是勾的。
手也一直握著拳。
攥在手心裡的大拇指被握得生疼。
胃裡又開始難,但是他知道自己什麼也吐不出來了,水都沒有了。
他一團,努力想要緩解胃裡被翻攪出來的陣陣不適,但沒什麼用,難的覺很快彌漫到了口。
心臟像是被人一把抓住,,他不上氣,每呼吸一次,都會有疼痛從口竄出,順著神經向全爬行。
前後背,胳膊……
心臟病要犯了。
蔣丞你是不是有心臟病啊。
他笑了起來。
笑得很厲害,有點兒停不住。
但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嗓子已經完全沒了聲音,笑都笑不出聲音了。
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不容易的。
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哭了,整個人都是蒙的,一直也回不過神來,他以為自己就會這麼扛過去了。
但還是哭了。
哭得傷心的還。
娘炮啊。
眼淚其實不算多,蔣丞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大概是哭不出聲音吧。
原來嗓子啞了是這樣的,笑不出聲,也哭不出聲。
手到了一個的東西。
蔣丞睜開眼睛,枕頭邊的晴天娃娃正看著他,黑的眼睛很亮。
這一瞬間蔣丞覺自己大概要崩潰。
他把娃娃抱進懷裡,狠狠地摟著。
啊——
他想聲嘶力竭地哭出聲來,用力的,大聲的,用儘全力的哭泣也許才能讓他稍微好一些。
但是不行。
他隻能聽到自己啞子裡的沙沙聲。
太不儘興了。
太不痛快了。
蔣丞在床上團了一夜,不知道自己是醒著的還是睡著了,一整夜都是混的。
睜開眼的時候能看到床頭的牆上有一塊小小的。
他盯著看了很久。
“蔣丞,”床下傳來了趙柯的聲音,“有粥,起來喝點兒粥。”
嗯。
蔣丞想應一聲,但嗓子依舊沒有聲音,似乎比之前啞得更徹底了。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慢慢坐了起來。
頭發漲,坐起來的瞬間覺得裡裡外外所有的重量都在往下,墜得他連腰都有些直不起來。
晴天娃娃還在他懷裡,眼睛還是很亮。
他把娃娃放回枕頭邊,收回手之後想了想,又手過去,在它腦袋上輕輕拍了兩下。
他從床上下來的時候,從來沒說過一句話的趙柯看著他發出了由衷的一句慨:“我。”
蔣丞了臉,覺還行,不出什麼來。
……一夜愁白頭?
他迅速拉開屜出了鏡子照了照。
頭發還是黑的,很好。
不過頭發很,眼睛是腫的,臉上看著也臟,還有被枕巾出來的道子,除了這些就是臉難看的,黃黑暗淡。
把鏡子扔回屜裡之後他又了張紙巾在臉上胡抹了抹。
“嗓子好點兒了沒?”趙柯把放在他桌上的一個飯盒打開了。
蔣丞清了清嗓子,試著“啊”了一聲,沒有聲音,他搖了搖頭,坐到了桌子跟前兒,接過趙柯遞來的勺,低頭大口開始喝粥。
“還想吐嗎?”趙柯坐到旁邊問。
蔣丞搖搖頭。
“那還好,”趙柯說,“你昨天吐得太嚇人了,魯實和齊齊晚上跑去買了一堆藥,什麼止吐的腸炎的。”
蔣丞轉過頭衝他笑了笑。
“你現在笑的這樣子,”趙柯歎氣,“我給你拍張照發出去,保證表白牆上麵不會再有你名字了。”
蔣丞低頭對著飯盒一通樂。
消無聲息的。
“一會兒你請假吧,”趙柯說,“再休息一上午。”
蔣丞搖了搖頭。
“不請假?”趙柯看著他。
蔣丞搖頭。
“……不差這半天吧?”趙柯說。
蔣丞過手機按了幾下遞到他眼前。
-我不能停下
“……隨便你吧,”趙柯看了他一眼,站了起來,“那快點兒吃,今天課人多,一會兒去晚了又得後頭坐了。”
大概是因為沒睡好,蔣丞去洗漱的時候就覺得腳底下發飄,鞋底兒前所未有的。
洗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清醒了很多,但直起,臉上的那點兒冰涼消失之後,他整個人又回到了混沌裡。
跟在趙柯後往教室走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穿行在迷霧裡。
看不清,聽不清,踩不實,仿佛宿醉過後。
“要我攙著你嗎?”趙柯回過頭問。
滾。蔣丞笑著回了個口型。
“我雖然不管彆人的事兒,”趙柯放慢腳步跟他並排走著,“但是你如果實在想找人說說,我還是可以聽一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