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月沒注意到蔡嬤嬤的反應，只在洪夫人說“咬舌自盡”的時候愣了一下，因為沒想到的意外傷被誤會了這樣，而屋里無人反駁，連蔡嬤嬤都不響，看來這了公認的了。

想解釋，不過又一想，確實不想嫁給方寒霄——他該是長姐的夫婿，洪夫人的想法從結果上也不算錯，就閉上，努力又專心致志地往床下爬。

喝了藥后，覺自己攢出一點力氣了，就想趕快離開，蔡嬤嬤這時候管不了，平江伯府的人不得把掃地出門，應該也不會來攔。

但瑩月高估了自己的力，仍然手腳，腳挨下去剛夠著腳踏，撐著棉褥的手臂就撐不住一，整個人秤砣般往下直墜，幸虧方寒霄離得近，一胳膊險險在臉著地之前把撈了起來。

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被引了過來。

瑩月：“……”

墜在他的懷里，窘得頭頂冒煙，眼都睜不開，覺得自己還是直接磕地上磕暈過去比較好。

方寒霄把放回了床上。

瑩月很覺丟人，不過這時候方寒霄還能手救一把，免得把臉摔一張柿餅，怎麼也不能當無事發生，強迫自己睜開眼睛，跟方寒霄做了個口型：謝謝。

還想說你放心，不會賴下來，一定會走的——不過這麼一串話難度有點大，不是口型能表述明白的，嘗試了一下，只有放棄，同時在心里生出同來：當個啞真不容易啊，才這麼一會兒，已經覺得不方便了。

不會掩飾緒，這同直接從眼神中流了出來，方寒霄看見了，淡淡一眼掃在面上，這一眼實在既不明亮，也不和氣——但也不算兇，其間的意味，更多的是將看做一個小玩意兒，看了，卻毫沒放進眼里。

方寒霄放好，很快直起來，這時候從表上就再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了，總而言之，大概還算平靜。

尤其是跟洪夫人的激相比。

作為遭替婚侮辱的真正事主，他直到如今，好像都沒有什麼太明顯的緒波。

洪夫人的目若有似無地將他打量著，含著疑忌，正再說什麼，外間簾子響，趕在這個關口，平江伯步履匆匆地來了。

蔡嬤嬤一扭頭，慌的眼神一亮，生出了新的希，洪夫人也許是真的生氣被徐大太太擺了一道，失了面，平江伯是男人，總該沉得住氣些，不那麼意氣用事罷？

有一件許多人心都有共知但因無證據而只好存疑的事：當年方寒霄之父作為嫡長子承襲爵位，那是天經地義，無可爭駁，但方父早逝，世子位沒有順延到弟弟方正盛上，而是傳給了年的兒子方寒霄，方正盛對此真能心服嗎？其后方寒霄出事，方正盛最終上位為如今的平江伯，從方寒霄出事算起雖已有五年了，可這道疑云，始終縈繞在某些人的心中。

徐大太太敢在徐老太爺去后，以六品門撼平江伯府，拋一個瑩月來頂缸，與這疑云有分不開的關系。于心深，實認為是個苦主，是方正盛搶走了月世子夫人乃至伯夫人的好前景，不過形勢比人強，方寒霄不中用了廢已是定局，忍耐著不曾在明面在發泄出來罷了。

這里面糾結如麻的心態非三言兩語能敘清，總之徐大太太干這事確實有自己認為能事的一套邏輯，蔡嬤嬤作為心腹，很清楚主子的心態，方跟著也有自信。

但的自信很快再一次碎了，方伯爺比洪夫人還果決，本沒給開口的機會，他面沉如水，進來就直接怒道：“我都聽說了，徐家竟敢如此辱霄哥兒，簡直豈有此理！夫人，不必和這些奴仆多費什麼口舌，把這假新娘子架回轎子里，我親自去送還徐家，要徐懷英給我個待！”

徐懷英就是徐大老爺。

蔡嬤嬤變失，還想尋話挽回，但方伯爺發令是十分好使的，立刻就有人去床上拖拽瑩月，瑩月本就不想留下，毫不反抗，足夠配合，但耐不住這些人作魯，腦袋被磕在床邊圍板上，發出靜不輕的一聲咚響，不出來痛，一下被磕得眼淚汪汪。

王大夫醫者父母心，他現在聽出來是怎麼回事了，雖知自己不該管閑事，到底忍不住說了一句：“大——這姑娘傷得不輕。”

方伯爺看他一眼，道：“先生怎麼在這里？老太爺那里離不得人，先生還是回去靜德院看著罷——對了，這里的事，就不要老太爺耳了，免得驚到老太爺病。”

他并不怕王大夫回去多，方老伯爺真因意外有了不好，做大夫的第一個跑不掉。

王大夫不太高興，倒不為別的，他才親手熬了一碗藥給瑩月喝下去了，這會兒病家就讓這麼對待，他覺得他的藥浪費白熬了，未免可惜。這話沒辦法跟方伯爺說，他只有掃了方寒霄一句：“大爺我費這勁做什麼呢。”

說完就走了。

他不是伯府奴仆，不必十分看人眼。

伯府的奴仆也不他干擾，就繼續要拖拽瑩月，方寒霄卻似乎了王大夫一句，站出來，向方伯爺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方伯爺嘆氣道：“霄哥兒，我知道這事很傷你的面，你有氣就發出來罷，不要在心里憋著，傷了就不值了。徐家那邊，我已派了人去查探到底怎麼回事，你放心，你才回來，二叔一定不會你白白這個委屈。”

洪夫人適時接話：“伯爺，哪里還用得著查？就不查，我也猜得著是怎麼回事。徐月定然是跟別人有了瓜葛了，還不知到了哪一步，不然，怎會塞個庶來堵我們的？我跟伯爺一道去，看徐家能狡辯出什麼來！”

蔡嬤嬤眼前一黑——這不可能有誤了，平江伯府就是要往大了鬧！

方寒霄站在叔父方伯爺的對面，垂在側的手掌握起，濃而墨黑的劍眉往下著，狹長的眼尾里現出了一線紅，因為繃起了表，側臉的線條顯得分外明銳。看起來，是被刺激得終于忍不住，怒火上頭了。

畢竟被戴綠頭巾堪稱男人的奇恥大辱，又有幾個男人能真的忍下這口氣呢。

洪夫人眼中閃過喜，指揮起下人重新作，瑩月咚咚又遭了兩下罪，被下人架下床來，拖著往外行去。

但眼看瑩月要被拖過門檻，方伯爺和洪夫人都要跟上去之際，不知為何，方寒霄竟又攔了上去。

方伯爺神不著痕跡地微僵了一下，眉間藏著一點不耐煩：“霄哥兒，又怎麼了？天快黑了，再拖延下去，我們就不便出門了，府里還有許多賓客在等著，也需與他們個待，時間得很。”

婚者，昏時禮也，婚的吉時在黃昏，送親隊伍也是算著差不多的點來的，此時確實已經日暮了，最后一點殘照斜暉從門前吝嗇地鋪了一小片進來，照在方寒霄殷紅的喜袍下擺上，但照不到他上半，他整個臉面，更完全在了昏暗中，因此而有了一點莫測。

瑩月被他攔在面前，跟他距離近，茫然地仰臉看他——遭到這個待遇，其實一點也不意外，方寒霄會過來攔著才意外，想看他是什麼意思。

能看見方寒霄的表，但跟沒看也沒什麼差別，有一個瞬間，似乎看到方寒霄對著自己的叔叔和嬸娘，角逸出一奇怪的笑意，但等定睛再看，又什麼都沒有了，方寒霄的也沒過，會覺得他笑，更像是自己被撞了好幾下之后撞出來的昏然錯覺。

方寒霄并沒低頭看，攔住了人之后，就走去窗下，那里桌上有紙筆，他揮筆快速寫了兩行字，然后拎起墨跡未干的宣紙給方伯爺看：五年未歸，有我之過。罷了。

罷了？

罷了？！

方伯爺這回的神沒有掩飾住，驚詫直接從目中了出來。

洪夫人不識字，聽了邊一個丫頭低聲念出來，才知道紙上寫了什麼，的比方伯爺變得更大，自己覺出來了，想以笑意遮掩，又實在笑不出來，倉促間角干干的了兩下：“霄哥兒，這樣大的事，怎能就罷了？又怎麼作罷？你真是孩子話，徐家踩著你的臉欺負，嬸娘不替你把這個公道討回來，以后你，連著你叔叔嬸娘，都該不好意思出門了！”

方寒霄垂目又寫。

他換一張紙舉起來：鬧出去，我一般丟人。

他這個說法不難理解：定好的新娘子臨過門讓岳家給換了個庶，傳揚出去，固然徐家名聲狼藉，他落魄之后，讓岳家這麼嫌棄打臉，笑話他的人也絕不會。

當年沒出事之前的方寒霄，在整個京城貴公子圈里都是數得著的，方老伯爺偏心他，把世子位給了他，但同時教導他也悉心嚴厲，他在文武上比差不多年紀的勛貴子弟都強出一檔，是那種長輩會揪著自家孩子的耳朵訓斥“你看看人家平江伯世子”的天之驕子。

可是如今，健全的沒了，大好的前程沒了，連婚事，都出了這麼大的岔子。

他寧可咽下這口氣，免得再度淪為他人口中談資實為人之常。

洪夫人明白過來關節，松了口氣，笑著道：“那等落井下石的小人，何必去理他？哪個背后無人說，說一陣子，像先前冬日那呼啦啦的北風，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可你要是忍氣吞聲，心頭這份委屈可是過不去，你聽嬸娘的，痛痛快快地鬧他一場，把氣都出了，以后想起來才不后悔，沒牽掛。”

單聽這番話，實在理，方寒霄也好像被打了，他站在桌邊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方伯爺和洪夫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見此，表都舒展開來。

方寒霄低頭又去寫些什麼，洪夫人等不及了，催道：“霄哥兒，有話回來再說——”

方寒霄將紙提起揚開。

丫頭小心地念：“多謝嬸娘好意，但事已至此，為免驚擾祖父，還是將錯——就錯？”

……

方伯爺和洪夫人的表都裂了。

只有蔡嬤嬤，地快流下淚來：多通達理好說話的大——不對，三姑爺，早知如此，直接來尋姑爺把話說開了不就行了嗎？何必提心吊膽冒風險搞替嫁這一出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看明白了嗎？徐大太太的想法錯了，現在，是方伯爺和洪夫人想鬧大，鬧得越大越好，而最應該鬧的方寒霄想下來，他不要鬧，他認了。

關于替嫁的疑問就是這樣，可以功不是徐大太太的計謀有多麼高明，而是男主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