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錦瑤從坤寧宮出來，一路不說也不笑，直接往慈慶宮走去。玲瓏幾人也沒了說笑的心思，直到走進慈慶宮，玲瓏才敢將疑問問出口：“太子妃，皇后這事……皇上會怎麼理？”

這誰知道呢，皇帝說他自有決斷，可是清不斷自家事，就是因為再清明的人都會被緒蒙蔽，而皇帝還不是個清楚明白的人。

玲瓏和丁香也意識到這個勢頭對他們大為不利，丁香忍不住說：“太子妃已經把證據都擺出來了，那個秋霜的話明明疑點重重，皇上為什麼不信太子妃？”

“他不是不信我，他是不信權力。”楚錦瑤說著進了門，抬頭一看，頓時怔住，“殿下，你怎麼回來了？”

秦沂正在東次間看書，聽到靜，他放下書朝外走來。仿佛是往日的形顛倒，楚錦瑤數不清多次到門口迎接秦沂，卻很有秦沂比先回來的時候。

看到太子，玲瓏幾個丫鬟麻利地給楚錦瑤卸下外面的重裳，然后就低著頭退下。楚錦瑤隨著秦沂坐到東次間，秦沂問：“聽小林子說你去坤寧宮了。怎麼樣？”

楚錦瑤搖頭，秦沂對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意外，他隨意一笑，安楚錦瑤：“別太在意了，你盡力就好。”

楚錦瑤如何不知道盡人事聽天命的道理，可是大道理之所以為大道理，就是因為人人都會說，卻未必有幾個人能做到。

楚錦瑤接到他平靜無瀾的眼神，心里不知為何到不痛快。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有一副鐵打的心腸，秦沂變如今這種薄冷靜的模樣，恐怕皇帝居功甚偉。

楚錦瑤說話的語氣不由溫下來：“殿下，既然你回來了，為什麼不去坤寧宮看？”

“我去了，況只會更糟。”秦沂說這句話時非常冷靜，早在他下令拒絕瓦剌議和的時候，或者更早，在他監國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這一天。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無帝王家。每朝每代的太子都逃不掉被猜忌的下場，他也一樣。淑妃的局中有許多破綻，可是正如楚錦瑤所說，一個人只會看到自己想看的，不然，即便楚錦瑤和秦沂將這些擺帶皇帝眼皮底下，他也會視而不見。

到現在，已經不是小齊后之死的問題了，這是皇帝更愿意相信秦沂還是肅王的問題。

秦沂不甚在意，他反而非常小心地看著楚錦瑤的肚子：“你的肚子越來越大了，雖然四個月到八個月比較穩，但是也不能勞太過。他們愿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你只管安心養胎，不用管他們。”

楚錦瑤也覺得煩，只是有些憾，放宮出宮這件事，看來只能暫時放下了。楚錦瑤正打算和秦沂說什麼，突然神一怔，隨即就驚喜地對秦沂說：“快來，他又了！”

秦沂也神一整，自從進正月，胎越來越明顯，秦沂早就聽楚錦瑤說過孩子會踢，但是因為政事忙，一直無緣得見，直到正月諸事落定，胎也日益頻繁，秦沂才親手到胎。

秦沂第一次到胎時深奇妙，到現在，他再一次將手放在楚錦瑤的肚子上，依然覺得不可思議，這里面便有一個融合了他和楚錦瑤脈的孩子，再有三個月，他就能出來了。

這個孩子似乎覺到父母緒不高，現在正努力彰顯自己的存在。楚錦瑤輕輕笑了起來：“你也聽到了是不是？又在怪罪我們疏忽了你。等你出來的時候，京城正好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到時候娘親帶你去看桃花，你一定喜歡。”

秦沂不知不覺也放了神，是啊，等春天的時候，他最珍貴的禮，就要降臨了。

乾清宮里，皇帝對著金雕玉砌的宮殿，頭一次覺得這帝寢空的。

明明只過去幾個月，而皇帝卻深刻地覺得自己蒼老下來。

這種覺在他看到前來奏事的六部尚書時，越發明顯。

如今的六部骨架都是戰時由秦沂提拔起來的，整個朝堂說是大換也不為過。皇帝悉的面孔，竟然一個也看不到了。

若皇帝肯再往深想一想，就能想到，他悉的面孔之所以再也看不到，是因為這些高都死在宣府事變。

可是皇帝只是慨，并不深思，他來禮部的員，說出自己的想法：“皇后陪了朕十五年，還替朕生下一兒一，比朕小了那麼多，卻早早的就走了。朕沒能趕回來見最后一面，只能在后事上加倍補償。皇后的喪儀，要好生辦。”

禮部尚書和自己的副手侍郎對視一眼，都出為難之。禮部尚書上前一步，拱手問：“陛下，您說的大辦，是指比照什麼規格？”

皇帝簡直覺得這個問題莫名其妙：“至不能比文孝的差。們倆是同胞姐妹，沒什麼先后之分，比照文孝當初的規格就是了。”

禮部尚書越發為難，先不說小齊后作為繼后，喪禮規格和長姐兼元后齊平合不合禮法，就只說建興八年和現在的國力況，就不能同日而語啊。

建興八年，天下承平，國庫盈，文孝皇后作為皇長子的母親，后事風大辦沒有任何問題，可是現在呢？小齊后犯了眾臣的忌諱，間接害死許多人，整個國都差點撐不過來。如今百廢待興，京城剛剛重建完，正是需要修生養息的時候，卻將國庫大部分的錢花在給小齊后辦葬禮上？

別說閣和戶部能不能同意，便是禮部尚書這個主管祭祀國典的專職禮，都不會愿意這種事。

禮部尚書沉默，無聲地表態。皇帝看到這里，十分驚訝。他是堂堂天子，現在只是想讓陪伴了自己多年，如今還死的不明不白的妻子有一場面的葬禮，這都不行嗎？

皇帝的臉也拉了下來。

好在僵持了沒多久，太監稟報肅王來了。禮部尚書借機告退，出門時，禮部尚書看到肅王，站住對肅王行禮：“肅王殿下。”

“尚書不必多禮。”

皇帝還在里面，這不是一個寒暄的場合，兩方人短暫地問候過后，就彼此別過。錯而過時，禮部尚書看到一個穿著青衫的單薄儒士，他的模樣和進京趕考的書生別無二致，可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便注定他不會是一個普通書生。

禮部尚書并沒有在這個人上投注多注意，這個時候，他還只是把這個青衫書生當一個普通的近臣罷了，天子也是人嘛，總是有偏好和親疏的。

肅王和方濮存走到殿，躬行禮：“參見皇上。”

皇帝終于見到一個悉的面孔，他親切地對方濮存說：“你在京城，住的還習慣嗎？”

皇帝從瓦剌回來，自然把大功臣方濮存也帶出來了。皇帝牢牢記得那段時間，議和使臣故意拖延時間，瓦剌人的態度越來越惡劣，是方濮存左右周旋，一力把他救出來的。現在看到方濮存，皇帝心里說不出的親切。

“稟陛下，臣一切都好。”

肅王關切地問：“父皇，您在瓦剌寒，回來后可召太醫看過了？”

平安脈當然早就請過了，皇帝沒什麼大礙，但是因為這一冬天擔驚怕，以及塞外的寒冬不比宮中燒著地龍，所以皇帝不免損耗，底子有些虛。皇帝這幾日天天喝藥，聽到肅王的問候，皇帝心頭涌上熱流，眼神也變得和藹起來：“太醫來過了，說來說去就是那一套。反倒是你，一直記掛著朕的，有心了。”

肅王不遠千里親自護送皇帝回京，皇帝如今對這個兒子刮目相看。秦沂是太子，天然吸引著眾多目，走到哪里都芒萬丈，而三皇子是小齊后的兒子，有小齊后幫襯，皇帝也偏疼子幾分，所以為二兒子的肅王是最疏忽的。皇帝也是現在才發現，原來二兒子長得英武拔，儀表堂堂，尤其難得的是，極為純孝。

肅王低著頭謙辭：“父皇謬贊了，兒臣無甚才能，無大志，所求不過是安穩度過這一生罷了。為父親盡孝是兒臣的本分，兒臣不過關心父親的，做些瑣碎的小事，論起孝心，怎麼能比得上為父親分憂的皇兄呢。”

皇帝臉不覺冷下來，他想起來，自他回來，秦沂似乎還沒主來請過安。上次秦沂是隨著一大幫臣子，敷衍又方地問了問，便繼續去文華殿理政務了。而且，皇帝慢慢發現一件事，秦沂不肯小齊后為母親，其實也沒過他父親。無論公開還是私下，秦沂總是他“陛下”。

肅王仿佛沒有察覺到皇帝的臉，依然一臉恭謙地站著。方濮存看了看，說：“陛下，你如今欠佳，正是需要子侍疾的時候，但是太子忙于政事，恐怕不出多時間。”

肅王立刻上前一步，行禮道：“兒臣愿意侍奉父皇，為父皇分憂。”

皇帝想了想，說：“你畢竟已經有家室了，長時間把王妃留在慶也不樣子。這樣吧，等過幾天天氣轉暖，讓肅王妃也一同過來吧。”

肅王大喜，躬行禮道：“謝父皇。”

皇帝繼續和方濮存說話，肅王等了一會，借機告辭。離開前，方濮存和肅王的眼神飛快地對上，又狀若無事地移開。

年的皇子不得留在京城，肅王為男子，無論是會封地還是回京城都方便的多，但如果皇帝讓肅王妃也搬回京城，那意味就不一樣了。

眷也在，至說明皇帝有意讓肅王長留京城，一時半會，是不用走的。

父子猜忌，竟然已經到了不需要掩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