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糖水(下)

蒙著臉的西陲軍在巷口進攻了半個時辰，雲梯上了、火攻上了、人海戰也上了，可秦王府堅固得像是一座時刻防的軍事要塞，看似低矮的圍墻卻沒能給西陲軍半分機會。

甚至，在巷子裡已經躺了二十來無法彈的西陲軍。

不知他們是生是死。

隻能在渾噩的夜中，藉由散發暈的火把，看到躺下的這些人渾模糊，中彈之已經爛了，大大的鮮爭先恐後地往外湧，泛白的從傷口裡翻出。

整個巷子，除了秦王府圍墻上整齊有序換彈藥的聲音，唯餘中彈之人無知覺地低呼嗚咽。

“王妃...”

西陲軍丙字分隊隊長低垂著頭，在戰事中，他的頭盔斜斜地歪到一邊，銀寒盔甲之上布滿汙，昭示著這一戰他所帶領的這支隊伍失敗得一塌塗地。

“我們...我們是否撤退...請您示下...”丙字分隊隊長低聲下氣道。

混沌與汙之中，許氏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隔著帷帽也能知到許氏的嘲弄與輕蔑，“進攻的號令，是您發出的，如何進攻、何時進攻、怎麼佈局，都是按照您的指令行事。被人打了個落花流水，如鬥敗的公後，就想把失敗的帽子扣到本宮頭上了？”

男人被數落得臉上時紅時白，雙手攥拳，“王妃！以大局為重！此時此刻，不是咱們相互推的時候！”

彈火紛飛，火四溢，噴的鮮濺在紅墻之上，除了讓這半瓦紅墻的愈發深沉，竟找不到一生命消亡的痕跡。

許氏輕輕一聲“嗬”，眸流轉，語氣平緩無波，“此刻應是大局為重，周參將您想想看，秦王府說擺陣勢就立刻擺陣勢，說上鐵盾就立刻上鐵盾，提前預備下的火銃、充足的彈藥、深不可測的護衛...宮外的秦王府尚且準備如此充分...

許氏婉轉一笑，發出了自嫁給三皇子以來，最真誠的笑聲，“您覺得了宮的四皇子，當真是單槍匹馬嗎？”

許氏口中的周參將愣在了原地。

“停火！停火！停火！”

反應過來的周參將猛地轉，雙手朝天瘋狂搖擺，扯開嗓門高聲集結，“所有人！所有人整合隊伍！撤！向後撤！”

要立刻向上反應！

他們西陲軍兩支銳，總計近一千人先行京，奉三皇子之命，已在聖人陷昏迷的昨日早上布滿了皇城，隻待將四皇子、二皇子甕中捉鱉。

由曲將軍帶領的另一千人隻需迅速行，繞過西山大營，阻斷了煦思門的進出，圍控住了皇城，守住皇城三日，與西陲軍後續五千的人馬匯合後，踏平西山大營，直皇城，便可順勢接替下皇城所有的軍和金吾衛！

隻要四皇子和二皇子亡，聖人昏迷之中，在群臣百的見證下，三皇子代掌江山，豈不是名正言順！？

聖人昏迷個十來日，也該死了。

三皇子便可由代掌，變為登基。

他們擁兵輔佐的西陲軍，終於可以離開北疆那個鳥都不拉屎的地方！

到時，論功行賞，他們這些軍戶臥薪嘗膽這麼幾百個日夜，終於可以宗耀祖！得封丹書鐵券！

必須向曲將軍上報！

四皇子一定還有後招！

周參將的腳程沒有徐慨的快。

乾元殿，大堂之中，徐慨低頭，手負於後，站在最前方。

他的後是氣急攻心，半個子都歪在兒子上的龔皇後，抱著小公主焦急的楊淑妃，還有一眾無法、焦灼難安的高位嬪妃與公主。

“父皇暈倒了，我等自然要去侍疾。”徐慨話聲淡淡的，眉目輕抬，當了出頭的那個人，神平和地看著對麵與他上流淌著同樣脈的三哥，“三哥，你與貴妃娘娘攔在門口，是想作何？是否想對聖人行大逆不道之舉？”

三皇子揚起下頜，正開口說話，卻被曲貴妃一把攔下。

“老四，慎言！”曲貴妃從燈火明暗替走了出來，十二幅宮裾邐迤，在折返拐過一個繁復奢華的波折，昏暗之中，瞧不清曲貴妃的神，但能清晰聽見強勢又果決的聲音，“你母妃犯了忌，宮中多年沒出現之事了！且此事還事涉皇嗣！如今純嬪尚在病榻之中，太醫診斷，流掉的十是一個了型的男嬰！正因如此，聖人才氣急攻心，躺在床上至今未醒！”

“今日之災，皆是你母妃的過錯！你為臣子、兒子，不想先贖罪，反倒是帶著人來闖宮！”

“老四，本宮問你，你是否大逆不道！趁之中另有所圖呢！？”

曲貴妃詰詰發問，眼神一涼，輕飄飄地看向了後罩房，“你母妃被押在後罩房待審訊，想不到順嬪溫順老實這麼多年，也會乾出這樣傷天害理之事。若按祖宗家法，輕則褫奪封號，打冷宮，重則打死，拖到後山了事！”

徐慨的眼神隨著曲貴妃的目向後罩房，神不覺一凜。

龔皇後在後急灼道，“老四！凡事有舍方有得！你母妃若知道你為了，屈從於曲家，置聖人安危而不顧，恐怕也會一頭撞死在柱子上！”

龔皇後話音未落，曲貴妃邊的使一沖而上，手風極重扇在了龔皇後的臉上！

“姐姐，臣妾奉勸您，此時此刻就不要胡說話了。往前臣妾敬重您是正宮嫡妻，尊您重您...如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您好歹審時度勢一些，也皮之苦！”

二皇子想沖上前去，卻被侍衛死死製住！

不知何時，徐慨後傳來了嗚咽的低泣！

曲貴妃勾起角，笑了笑，漫不經心地看向窗欞外。

窗外漆黑一片，很遠的京城似有火星點。

另兩支隊伍突破重圍也進京了。

三皇子難掩興，掌心後背全是汗！

他是高興的！

宮中乾元殿外已麻麻佈下了近千的西陲軍，守宮的軍與金吾衛早被下了藥，如今全都被捆綁在馬廄中。

他突然發難，調配了舅舅留在京中的那兩支隊伍，又半是哄騙半是強迫地告訴王氏服下墮胎藥，作這場戲的印子！

在聖人去看王氏時，他在王氏為聖人準備的那盞茶裡放了大劑量的草頭烏！

這些事，都是他自己做的！

都是他一個人做的！

連母妃都被矇在鼓裏！

當母妃反應過來時，甩了他一掌！

三皇子手不由自主地向臉頰，瞇了瞇眼，目中有藏不住的鷙！

舅舅總說沒準備好沒準備好！

他覺得已經準備好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此次不，何時才？！等到老四羽翼更為盛？！等到聖人傳位詔書下發之後？！

舅舅懼前顧後，母妃唯舅舅之命是從，他算是個什麼？傀儡嗎？！

他索了！

他一，舅舅便不得不帶著後兩支隊伍圍陷北京城！

舅舅不得不！

就算他沒考慮妥當，舅舅也被他拖下了水！隻能安安分分地給他屁！

等他們抓齊六部的員和領頭的功勛，隻要將北京城守到明天早上，等到後續的五千援兵...

在這滿北京，誰他媽還敢給他臉看！

他馬上要登基稱帝了！

三皇子躍躍試，往前站了一步，昂起頭，似笑非笑地看向徐慨，“你若非得要帶著人往裡闖，你母妃的命...”再扯開角笑起來，“還有你媳婦兒的命，如今這個時辰，秦王府恐怕已經被攻破了吧？”

三皇子眼神飄忽不定地落在龔皇後側的二皇子上。

這個廢，早就失去了一爭的資格！

一個瘸子，就算是中宮嫡出又怎麼樣！

如今，甚至隻能站在老四的後充作小卒！

丟人！

三皇子嘲諷地笑得更開，當著眾人給徐慨開出條件，“你自斷雙臂，我保你母妃和媳婦兒周全——兩條胳膊換兩條命，應當是值得的。”

他是想老四死的。

可母妃和舅舅告訴他，不要迫老四去死。

失去雙臂，已經足夠老四失去爭奪帝位的資格了。

“老四——不要管我！”廂房傳來一個淒厲的慘，是順嬪的聲音，“去看看聖人！聖人昨日一早就口吐白沫了！曲貴妃和老三一直把持著風聲，直到今天晚上才突然發難！是謀是謀！你不可以答應他們！你若是答應了，我就算活著出來了，我也會一頭撞死！”

“啪啪啪！”三聲！

順嬪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徐慨手背在後，指甲嵌掌心的，低著頭，半晌未抬頭，“聖人還活著嗎？”

徐慨抿，輕聲發問。

曲貴妃笑了笑，“瞧老四說的，我們是挽救大魏於危難，而非臣賊子。太醫院正著力搶救聖人，聖人自然是活著的。”

“咯吱”一聲。

乾元殿的大門被開啟了一條大。

曲貴妃頭皮一麻，向聲源，見隙中是一個佝僂瘦小的影，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老太後也來了？恕臣妾不能放您進室，聖人如今生死未卜，臣妾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

老太後走近，乾枯的手高高揚起，一把扇在了曲貴妃的左臉！

“放肆！這也是你該同哀家說話的語氣！”

三皇子猛地沖了出來，一把推搡在老太後肩頭！

徐慨順勢上前，單手握住三皇子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下一撇，左手猛地勾住三皇子的脖子，腳跟向後一退，將自己的後背抵在了浮圖宮墻之上，“老太後你他媽也敢！廢！”

徐慨猛然抬頭，目中出一道狠戾犀利的！

“都退後！”

徐慨高聲道，“放開皇後！放開眷！我手一！老三脖子就折了！”

曲貴妃略有焦灼地上前一步。

出乎眾人所料，三皇子先是一聲輕笑，跟著瘋狂大笑起來，脖子梗得直直的，手卻捂住了肚子，像是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呀！看看是你的手快！還是我一早就安頓在房梁上的弓箭手快！你若是手中有匕首，我還怕你三分！你他媽的徒手勒人，恐怕還沒等你使勁兒，一穿雲箭就你腦袋了！”

三皇子話音剛落，隻聽“噗通”一聲！

一個黑影從乾元殿的房梁上倒栽下來！

仿若轉瞬之間！

“唰唰唰！”

幾十上百支弓箭穿黑黢黢的天際正中埋伏在乾元殿外的西陲軍膛！

三皇子臉一變，“來人來人！”

沒人可來！

大大開啟的窗欞外，一群人烏泱泱地自乾元殿四麵八方埋伏狂奔而來！

“這是什麼人！”

三皇子一下子驚在原地！

“是誰！軍和金吾衛都被捆在了馬廄！宮門閉！無人可進出！這些人是誰！”

徐慨胳膊上的力道加重，語氣平緩，“東南侯麾下之兵。”

三皇子瞳孔猛然放大！

福建沿海的抗倭兵卒，怎麼會出現在京城！怎麼會！

乾元殿外局勢在一瞬之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徐慨眼神都未曾往窗欞外，低聲道，“東南侯長的送嫁，滿滿五條大船。漕運上調撥的萬石漕船，一條可容納一千人...五條就是五千人...曹家在京郊購下的上萬畝田地，安放這五千人足夠了...”

東南侯之和福王長子突然而來的聯姻...

送嫁，送的就不是嫁妝！

是兵！

是兵士！

三皇子從袖中抹出一支匕首，雙眼赤紅，反手向徐慨一刺！

徐慨似是早有預料，一把拽住三皇子的手腕，虎口發力，匕首順勢轉到了自己手中！

“你一定也很想知道，這五千人是怎麼攻皇城的吧？”徐慨笑了笑，“掖庭外有條道，直通護城河與宮，因走的是地下道路，甚至比地上路程更近——前年，我同聖人坦白了這條道，聖人默許了我對這條道的所有...”

匕首的鋒利刃落在了三皇子的頸脖，徐慨低聲音，“三哥，我一直都是父皇最喜歡的那個兒子，從很早以前，就是了。”

手起刀落。

三皇子的脖子被開了一道深紅的口。

三皇子張大了，鮮從脖子“咕嚕嚕”地往外湧，用手本止不住。

第四百七十四章 糖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