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飛兔走,瞬息又兩年。
才剛聽聞大皇帝的母舅攝政王被斬首示眾了,京城裏的大皇帝便十萬裏加急宣了份聖旨到羅耶山,宣聖醫一族族長進京。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麽著急找我去,一目了然,這大皇帝怕是不好,時日無多了,我了脖頸,可得把命給保住了。聖醫族上下也同我一般了然,不免惶惶然備了二十來車各種藥材給我送行。
我登車前頗壯懷激烈地回頭對荊芥姑姑囑托道:“此去歸期不知,下一任族長我還未來得及去撿一個回來,屆時若有萬一便由姑姑定吧。”
荊芥姑姑默默含淚點了點頭,目送我遠去,後,跪了滿滿一族的醫姑們。
我本以為一到皇宮,那大皇帝便會火急火燎地宣我尋醫問藥,不料卻是遣了一群宮有條不紊地將我安置在一幽靜的宮殿裏,就此閑置。
顯見得目前為止還未病膏肓,或是太醫院的那些老頭子妙手回春了,我不免鬆了口氣,謝天謝地,皇帝陛下萬壽無疆!
陪我一道進京的婢羌活也一道鬆了口氣,一鬆氣,便立時三刻活絡起來,本來是個蹦躂的子,這下進了京沒有族中姑姑們管製,益發變本加厲,過沒幾日便和宮裏的不宮自來起來,每日裏東遊西逛,打聽得不八卦回來說與我聽。
我自然不會拘束,因為我也想聽些宮闈聞打發時間,可是我礙於這麽個莊重的份和族裏的規矩卻是不好隨便走的,有羌活給我做個小耳朵確實不錯。
“族長,你知道嗎?大皇帝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妃子呢!”羌活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小聲在我耳朵邊叨叨:“真真奇怪,不是皇帝都該三宮六院嗎?怎麽這大皇帝的皇宮裏一個都沒有。族長,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嗬嗬,這下我明白宣我進京的原因了。我心活十分劇烈,心思跟著躍躍試地活絡著,子卻依舊坐得端正,麵淡然道:“羌活,你可知你名為何意?”
被我問得一愣,“不是藥材名嗎?族裏除了族長,醫姑婢們的名字不都是以草藥為名嗎?”
“那羌活有何功效?”我提點。
以為我考校業,立刻將瓜子一丟,板正了子,認真背道:“辛溫,氣雄而散,發表力強,主散太經風邪及寒之邪,有散寒祛風、勝止痛之功,故外風寒、頭痛無汗、油印寒痹、風水浮腫、瘡瘍腫毒皆可用之。”
我以眼神問,“沒了?”
羌活純潔地點了點頭,“沒了。”
真是個讀書不會抓重點,習不的姑娘!難怪這些年無丁點長進。
羌活這味藥的主要功效在於——溫腎助,納氣,止瀉,用於·痿·,尿尿頻,腰膝冷痛,腎虛作,五更泄瀉。
當然,我不會這麽直白告訴,正待進一步提點提點,那邊底下卻有宮一聲接一聲層層疊疊從外頭一路唱報:“聖上駕到!”
羌活趕將我趕到正中的位子上坐下,將上麵軌一扯,麵前便唰一聲垂下一層厚厚的紗簾。是了,我不可與任何男子見麵,便是皇帝與我問藥都需隔著簾子。
那紗簾雖實,卻也能過瞧個影子大概,隻是影影綽綽並不真切。我本以為大皇帝所到之必定前呼後擁圍著一大幫子人,不想卻隻前來,但見他一赤金龍袍邁殿中,宮立時三刻抬了把黑沉沉的烏木龍椅在離我兩丈開外放下,將大皇帝供於座上。
羌活和一殿宮皆跪於地上山呼萬歲,我為聖醫族長按著規矩不但不必下跪還可坐著與大皇帝說話,遂,我隔著簾子向他頷了頷首,請安問好道:“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聽得那皇帝輕輕一笑,看來是個隨和的皇帝。
“你們都下去吧,朕有事請教聖醫族族長。”大皇帝發話了。一殿宮立刻散開。隻羌活還在我邊直著,倒是忠心。
那大皇帝卻似乎不滿,但聽他道:“這位醫姑也請回避。”
羌活看了看我,我衝點了點頭,小聲道:“去吧,仔細領悟你名字的涵。”羌活平時雖有些迷糊,此刻卻突然開竅,一臉恍然大悟地看了看孤前來的皇帝,再震驚看了看我,我點頭,羌活立刻滿麵同地低下頭毫不猶豫地退了出去。
可不正是,這大皇帝此番前來定是要向我討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疾,自然要將大家都遣散與我單獨談話。我不免有些拳掌躍躍試,要知道,這些方我可是研製了這麽多年呀,如今可算可以得見天日派上用場了。
想來那大皇帝也是有些於啟口,在那裏悄無聲息坐了一炷香的工夫竟未出聲,無法,隻得我來開這個頭了。
我咳了咳,“陛下此番來意臣已勉強揣測得,陛下無須掛慮忌憚,臣雖為子,卻首先是個醫者,其次是個子,而古來便有‘醫者無別’之說,陛下有何沉屙皆可訴諸於臣,且,覥說句大不慚的話,臣於此方麵建樹頗,於鑽研,恐現今世上無出其右者。”其實古來那一說完整版是“醫者無別,醫者眼中,患者亦無別。”當然,我很妥帖地考慮了帝王的麵,隻撿了前半句說。
那大皇帝卻仍舊不響,不知是不是醞釀著該如何說,又過了一炷香,卻問我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適才族長婢何名字?”
“羌活。”我坦然應道。不想這皇帝耳朵倒好用,剛才我提點羌活退出去的話竟讓他聽見了。
“羌活?”那皇帝重複了一遍,沉道:“主散太經風邪及寒之邪,有散寒祛風、勝止痛之功,溫腎助,納氣,止瀉,用於腰膝冷痛,腎虛作,五更泄瀉,……”猛地一頓,但聽劈啪一聲脆響,我隔著簾子朦朧瞧見竟是那椅子扶手給拍斷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我不免一驚,這大皇帝竟認得這味藥,可見太醫院的老頭子們亦推薦過。隻是這大皇帝也不用被人了肋便拍凳子呀,礙於麵不能和醫者誠實通病諱疾忌醫乃是大忌。
“錦覓!也虧你想得出!”聽得大皇帝的聲音竟是冷得不能再冷地咬牙切齒道:“還建樹頗?於鑽研?這是你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嗎?”
呃,我不是說了醫者無別嗎?他這是惱怒了。隻是我與他畢竟初次見麵,怎地聽他這語氣這般奇怪?竟然還事先問過我的名字。
不過,我還是寬他道:“陛下無須多慮,聖醫一族本來就是為陛下安康而存在,能為陛下獻上綿薄之力便是臣殫竭慮也無不可。陛下大可不必忌諱。”
“好個殫竭慮!”大皇帝涼地再次開口,我後頸似乎跟著起白,那語調怪瘮人的,隨著他話音落地,空氣似乎也凝固了一殿浮冰,無形之中卻有他似乎要將我生啖之的怒意沿著冰麵似裂般蔓延開來。
詭異地靜謐良久後,他終於打破浮冰,頗是嘲諷口吻道:“你多想了!怕是你此番英雄無用武之地!”繼而,斬釘截鐵道:“朕,好得很!”
真的嗎?我心裏疑。
“真的!”大皇帝卻似能讀懂我的心思一般咬牙應道。接著,似乎費了很大的勁平複緒,又道:“你可知朕為何而來?”
哎呀呀,此地無銀,還是過不了心裏這一關,先族長也就是我師傅說過男人皆好麵子,尤其這一方麵,我猜他過沒幾天想通了,指定還來找我探討此事。我心裏頗有幾分鄙夷他這諱疾忌醫的子,一麵又端著假裝你說真的便是真的的樣子,鎮定自若不再提那事,隻謙遜又不失聖醫族長神高深份地徐徐道:“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臣駑鈍不如陛下眼界心,自然揣測不得陛下來意。”
但聽得他用指節扣了扣椅子殘存的另一邊扶手,道:“收起你心裏那些瞎琢磨和腹誹,不用跟朕裝這不著調的高深模樣說這些模棱兩可的道士話。”
啊嘞,這大皇帝竟然有讀心不?竟然曉得我腹誹他!想我道行深厚裝了這麽些年,可從未被人識破呀!我滿麵震驚,生平頭一次失態地張了張,不知如何應對。
那大皇帝卻又似乎恢複了心,似笑非笑一嗤道:“給你看個東西。”
語音剛落,便見他一揚手,未看得清作,一個竹筒便箭一般著紗簾的間隙,下一刻,便落在我腳邊,恰恰碎兩半。
我彎疑將那竹筒裏的東西撿起來細細端詳。
展開竟是幾頁薄薄的宣紙,再定睛一看其上容字跡,呃,十分麵。我仔細回想一番,竟是兩年前我和那土匪“手談”的容,不止這些,邊上額外多了些容,麻麻的小字一字不地附注了我當時欺那匪聽不見自言自語腹誹抱怨的大實話。
這~這……這是被跟蹤竊聽了呀!
隻是這些怎麽會落皇帝手中呢?為什麽有人跟蹤竊聽而我竟然未察覺呢?是跟蹤我還是跟蹤這土匪?……諸多疑在我心中一一冒出,讓人抓不住頭緒,突然我靈犀忽至,前後一連貫,啊,曉得了。
原來那土匪竟是這大皇帝心儀之人,長期匿民間,被人,嗯,可能是其他覬覦皇帝的高門大戶的子知曉,然後派出高手又是暗中在飲食裏做手腳,又是一邊追殺,不想卻意外被我救了,那土匪病愈後相當激我的恩德又崇拜我,遂將我們當時“手談”的紙張皆收納帶走。隻是當時聽不見,這邊上這些附注小字又是誰聽見的呢?
有了,這皇帝這般屬意這土匪,必定一發現土匪被人追殺就派出大高手保護跟隨,後來這大高手看著土匪被我此等醫高超的聖醫所救便放下心來不痕跡暗中觀察,待那土匪病一好,便將接回。
嗯,故事梗概大如此。
隻是,這皇帝至今還沒有妃嬪……難道是那土匪又被人劫了?走丟了?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這土匪又生病了,大皇帝這是要求我給醫病,畢竟是手。
天上浮雲似白,斯須改變如蒼狗。真是世事變幻無定,不易揣測呀,孰料當初隨便一救,竟救了個傾國紅。
“你有何想法?”但聽得那大皇帝慢悠悠問道。
“咳。”我腦子裏機智地想通前後關節蹊蹺後,早已定下心來,竹在篤定開口道:“這位姑娘臣確實認得,可算是一位故人,陛下此番將臣召京中,若是這姑娘舊疾又犯臣有十把握可醫,若是……如若這姑娘不在京中,陛下想問臣這姑娘的蹤跡,臣駑鈍,卻是不得而知。畢竟臣與這姑娘淵源僅限於臣於羅耶山中救一命。”
“咳……咳……咳……”這下到大皇帝咳嗽了,“你確實駑鈍!”
這真是……真是太傷人自尊了,當皇帝的也不能這麽說話呀。
“你再仔細看看。”聽得那大皇帝語氣似乎勉強按捺子和我說話。
我也勉強按捺子仔細翻了翻那幾張宣紙,除了添加了我當時的實話,其他無甚特別之,啊,對了,我的話裏可抱怨過給大皇帝殉葬這件事!這是得罪皇帝了。
“臣~臣當時年無知隻是隨便一說。能給陛下這樣英明威武的聖君殉葬是臣八輩子修來的福氣。當然,臣亦會加給陛下研製長生不老藥,讓陛下千秋萬載一統天下!”我堅定不移地表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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