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長得和藹，笑著上前，手裡拿出一把桂花糖來。那群小孩一看到桂花糖便啊呀呀著衝上去，搶著奪過來，不住地往裡塞。

周先生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小孩，你們村長住哪？」

一個六七歲的小胖墩一邊啃著糖，一邊指著前麵不遠的一座農院「我們村長就住這。」說著還一蹦三跳地往那座農院而去。

周先生和梁王對視一步，便跟著往那邊走。遠遠的，隻見一名六十多歲的白髮老頭正歪坐在門前的大石上，著水煙。

「村長。」小胖墩一邊咬著桂花糖一邊著。

白髮老頭抬起頭來，嘿了一聲「胖墩兒，你吃的是什麼？你哪來的錢買糖吃？難道你你老爹的錢？」說著就「啪啪」兩塊，往小胖墩的屁上就是兩下。

「不不，才沒有。」小胖墩嚇了一跳，「是那邊的老爺爺給我吃的。」

白髮老頭瞇著眼抬起頭來，隻見一名六七十歲的老者站在那，一普通的布，但仍然掩不住他一清雋之氣。

周先生笑瞇瞇地看著白髮老頭「賀將軍，你好。」

白髮老頭一怔，輕輕皺著眉「你是誰？」他目往那幾人上一掃，最後落在那個俊的年輕男子上，雙眼猛地瞪得大大的「你們是……我早就猜到你會來的。」

一邊說著，他目如電，視線落在那個年輕人上。

穿著一普通的玄簡素直裰，但卻眉目艷麗，眼稍暈染出一抹瑰逸冷酷的機鋒。

賀將軍看著梁王，整個人都呆住了，似在他的眉目間找看到一抹悉的影子。

賀將軍原是跟隨著蕭家老將軍的下屬，鎮守西北。

當時的蕭皇後還隻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娃，自小在西北的男人堆裡長大，不紅妝偏戎裝。

但總是調皮的，況且人在西北不免會遇到零零散散的敵軍擾。

蕭老將軍生怕出事，就讓在自己的軍隊裡挑用一百人，用以護周全。最後挑中了賀將軍等人，當時賀將軍還隻是個新伍的小兵。

這支軍隊原本隻為保護那個調皮、不懂事的小姑娘，沒得被敵軍擄去作挾。

哪裡想到，得一百人之後，居然膽敢帶著這些人跟西魯散落的馬兵戰，最後居然還贏了。幾次小戰役下來，小小年紀就展現出領兵打仗的好天賦。

被挑中的人也是驚住了，對越發順服，而且實在太有趣了，渾上下都有一種希拚發的勁兒，比蕭老將軍這個又又臭、頑固不化的老傢夥好多了，便是蕭老將軍要把他們調走，他們也不願意。

蕭老將軍見兒厲害，知道關不住，索蕭家軍任呼。那支親衛也由一百人達到一千人。

後來的好幾次大戰，都是親自領兵上陣，大勝而歸，為了大齊的一段傳奇。可惜大齊不許子為將，所以當時的皇帝把邊的人封為將軍。那就是他。

但大家都知道，西北半壁都是蕭家撐起的。

最後，蕭家嫁了個默默無聞皇子。

可是，皇子再默默無聞也是皇子，皇帝家的兒媳可不能舞刀弄槍。

的親衛被解散。賀將軍黯然傷神，不能再跟隨邊，但也不願意回西北當所謂的將軍，自解甲歸田。當時直屬於的一千人，有些回西北，或是回鄉，有些無家的即跟隨著賀將軍離開，居於此。

最後的最後，皇子登基了，蕭家了皇後，沒出幾年，蕭家被判通敵，皇後被廢，發配出京。

等他們找到桐州時，蕭家被平反，皇後已死，一雙兒接回京。

因為離得遠，朝中之事賀將軍也就零星聽到一些。

說皇帝極寵四皇子，什麼好的全都給他，還娶了繼後賜的王妃。

諸如此類，賀將軍心複雜，希梁王寵不被待薄，但卻又覺得他是個忘了孃的。

賀將軍等人自此不再過問皇家事，因為梁王除了是的兒子，也是皇帝的兒子。

直到去年十一月，聽得梁王毒害太子，最後逃出京城。賀將軍忍不住又讓人出去打聽，同時猜測，那個小皇子說不定會過來找他。

看著眼前男子艷魅生輝，長得真是像啊，特別是眉眼那一抹英氣與蕭皇後尤其的像。

賀將軍看著，心裡很是容，似立在自己跟前的又是那個風華明艷的子一樣。隻是那眸似乎更冷酷無。不過，既然陷進那樣的漩渦中，還是冷無更好點。

「您就是……」賀將軍眼圈不由有些紅了。

雖說早猜到他會來，但當人真真正正地站在自己麵前，賀將軍仍然控製不住地地激。既然梁王知道他們在此，那便證明，從未忘記過他們。

雖然這也是皇帝的兒子，但也是的兒子啊！他們就像的孃家人，哪有孃家不喜外甥的。

「爹！爹！」這時，遠遠的跑來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來。長得高高壯壯的，臉龐黝黑，「村子外坐著好幾個陌生人，這——」話還未說完，那男子整個人都僵直了，隻見自己家院子裡居然立著四五人，個個氣度不凡。

男子立刻就剎住了腳步。

「混帳東西，嚷個什麼。」賀將軍冷喝一聲，「快過來，給殿下見禮。」

殿下？那青年男子一驚，接著神凜然，走到賀將軍邊，朝著梁王見禮「參見殿下。」

梁王和周先生等人見此，便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支蕭家軍還能用。

「賀將軍和令公子不必多禮。」梁王連忙扶了他們起來。

賀將軍道「阿裴，你把你二叔等人過來，再到窖裡搬幾壇酒上來。」

「是。」賀裴連忙走了出去。

賀將軍卻拱了拱手「殿下請往屋裡坐。隻是寒舍簡陋，委屈你了。」

梁王道「賀將軍客氣。」

幾人跟著賀將軍進屋。

那這一間普通的農家小院，正麵三間正屋，兩邊各有兩間茅棚，是個小小的三合農院。

幾人走進堂屋，賀將軍連忙讓坐「殿下請坐。」

梁王見他立著，連忙道「將軍不必客氣，也請坐。」

賀將軍這才坐下，梁王道「我原本也隻是聽說，卻不知將軍你們竟真的逗留此。」

梁王一句「聽說」便讓賀將軍心裡五味翻雜。這個聽說，不用道出，一定是出自從蕭皇後之口。

賀將軍垂眸，沉默了一會才說「你母後跟你說這些的？」

梁王道「不是，我不記事就去世了，這些都是姐姐告訴我的。」

賀將軍一怔，這纔想起，死得很早，似乎先有長，再得子。

「姐姐說，母後以前可厲害了，麾下五星將，七魔蹄。」梁王說著，紅翹了翹。

賀將軍不由的笑了起來「哈哈哈！什麼五星將，七魔蹄，都是自己鬧著玩。是兒家，如何能封將。但那時卻說，『父帥麾下八虎將，十二雲騎，便是連西魯都有神將十員，那我麾下也得有。』於是，便點了咱們幾個，起了個玩名五星將。當時……」

說起往事，賀將軍臉上不由的堆滿了笑，眉眼都熠熠生輝，似一個老人此生的輝煌盡在於此。

梁王靜靜地聽著，除了以前教褚三彈琴，從未如此地耐心過。

他自在宮中被各方算計，正宣帝又打著他的名義作各種噁心事，負仇，對於正宣帝這些所謂的親人，他自來親近不起來。心裡念著都是死去的母後和姐姐。

賀將軍是蕭家軍，是蕭皇後以前的親衛，便是自來小心多疑的梁王對他也多了幾分親近。

賀將軍一邊說著，陸續有人走進來，正是三個上了年歲的老者。不用猜，這三人一定就是賀將軍口中當年的五星將。但卻了一人，不知是去世了還是本來就沒有逗留於此。

他們走進來，全都默默地站到了一旁。最後一個進來的，卻是那個賀裴的年輕男子。

「龍穀最是崎嶇險障，那西魯的一個小癟子被一箭得白眼直翻，若不是當時突然起風，把箭吹偏了，便可直要他的小命！哪來後來褚家大敗之事。」賀將軍說著哈哈大笑，「你們猜猜，那個小癟子是誰？」

梁王劍眉一揚「難道是後來西魯赫赫有名的鎮國元帥——金刀大將？」

「哈哈哈！對！」賀將軍拍著桌子大笑，「以前就是個怔頭怔腦的小癟子而已！若不是當時風大，就被殺了。還金刀大將呢，呸！」

梁王道「後來，金刀大將還是斬於褚家子馬下。」

賀將軍輕哼一聲，點了點頭「鎮西侯是吧？我們也聽說了，文武雙狀元啊！」

對於褚家，蕭家人自來都是佩服的。可惜一個褚征壞了一鍋好粥！難得的是，現在又出了一個褚雲攀。隻是……聽說忠心耿耿，很狗皇帝重用。

梁王雙眼微閃。褚雲攀是他的人，更是他們仰景的將軍的外孫，但此事在得到賀將軍百份百忠心之前，他不會告訴他。

「那是最後一役。」站在一旁的一個乾瘦老頭著水煙道。

賀將軍一瞬間被拉回現實，眼裡掠過悲。「我們得知蕭家出事已是一年後，待找到發配之地，蕭家被平反，你們已經被接送回京。」

他們隻得鳴金收兵。

蕭家被平反，那就不再需要他們去替蕭家、替報仇

周先生道「雖然被平反，殿下也被接進京，但在京中的日子卻沒有一日好過的。人人都傳狗皇帝對殿下多好，但那不過是他做給別人，做給自己看的。平時對殿下賞賜多，但那也真的不過是賞賜。給殿下一副畫，卻給太子鎮守應城的馮家。給殿下一個莊子，卻給太子五城兵馬司。不論太子犯下多大錯，狗皇帝總能袒護過去。去年冬月，他快病死了，為給太子清除障礙，生生給殿下按了個毒害太子的罪名，若非殿下提前得知訊息，逃出京城，現在早就被廢去手足，於桐州皇陵。」

「什麼？」賀將軍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他們離京極遠，訊息蔽塞，自是不能得知京中詳。

而且，對於蕭皇後嫁了這樣一個人，心裡到底了生了幾分惱氣，雖然知道梁王在京會麵對各種問題，但正宣帝竟敢寫罪己詔，證明他還是有幾分磊落明的，便是宮裡會有些失意，但也不至於危及生命。

哪裡想到……

「現在的皇後，是不是姓鄭的？」賀將軍道。

「正是。」梁王說。

「哼！」賀將軍氣得花白的眉抖了一下，「那個鄭家，不過是一群溜須拍馬之輩，當時連號都排不上。若不是各種手段。哪裡拿到鎮守禹州這差！」

禹州與北燕界，北燕自來又窮又慫，常年無戰事，那邊清閑安逸。鄭家在那邊鎮守著，不但安全舒適，還得了個鎮守國門，保家衛國的好名聲。

「蕭家鼎盛之時，每年我們的將軍都會跟隨大軍回朝。京中應酬眾多，鄭家二姑娘就說什麼大家都是邊關將軍之，以此拉著這種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關係來套近乎，真是可笑至極！還常開花宴，邀咱們姑娘去玩。雖然京中人讚譽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將軍，可又有多暗地裡說越矩，連男人飯碗都端。」

「當時還暗地裡拿跟鄭二姑娘比較，說們都是將軍之，不過是長得好些，會打仗，別的樣樣不如鄭二姑娘。偏是個大度不計較的，因為說，這種東西不稀罕，就如將軍不跟文人學子比文墨一般，也不跟鄭二姑娘比端莊紅！就算鄭二姑娘比評價高又如何，們不是一路人，將來怎樣也攪和不到一塊去。」

聽到這，梁王眸子恨意織，拳頭握，鄭皇後——

結果，嫁了個默默無聞，卻投意合的皇子。等到這個皇子扶上帝位之後，蕭家的將軍為他解甲洗手做羹湯時，他又娶了被世人讚頌的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