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那晚回去，裴川的殘肢紅腫, 已經被磨爛。

他看著自己猙獰的傷口久久不語。

貝瑤骨骼.小很輕, 是他太過沒用罷了。殘肢本就不能負重, 不過咬牙背了不到十米，後果卻是敏.的殘肢猙獰腫脹。

這樣難看的軀啊……

裴川冷冷扯了扯角。

高三這年的寒假沒幾天, 等到除夕春節過完，高三的同學初七就要回去上課。

裴川一回家就收到了一封郵件，他點開，一個“K”的男人給他發了一封郵件。

“Satan, 給你最後的機會, 把那個程序寫完！”――K。

裴川垂眸，手指點在屏幕上，刪除郵件。

裴川久久沒有回郵件，那邊的人商談了許久。

“他不肯再做了怎麼辦？”

K冷笑一聲：“由得他選擇嗎？他不是想要正常的生活，好好高考去念大學嗎？一個十八歲的黃小子而已，就讓他知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是個正常人。隻有我們，才能接納他這個怪。”

三月春，楊柳在春風中輕輕搖曳。

還有最後三個月就要高考了，六中校園裡不僅是高三的學生們自覺了許多, 就連高一高二的學生也到了影響變得沉穩些許。

2009年還沒有擴招，大學分為一二三本和專科學校。

李芳群每次晚自習會找一些同學出去談心, 給他們做一做心理輔導。比如平時考試在二本線上下的同學儘量鼓勵他們考一本, 專科線左右浮的同學鼓勵他們爭取考上本科。

對於C市這個小城市來說，B大並不好考。

貝瑤怕自己高考失常, 因此複習特彆努力。

因為小時候反應能力不如同齡人，所以有個很好心態，就是把一切預估到最糟糕，這樣功了會驚喜，失敗了也不能氣餒。

裴川太厲害了，他的分數一定能考上B大，隻能再努力一點，讓自己到時候即便發揮失常也能考上那所學校。

這學期回來學校不再有午睡時間，一向鬆散的六中在高三這年管理驟然加嚴，窗戶外麵時不時就有班主任和校長流巡視，讓學生們提心吊膽，夾了尾做乖學生。

貝瑤他們高二六班還實行了收手機製度，每周一把手機到李芳群那裡去，周末的時候再挨個兒發放。

恨不得把學生們腦袋按在課桌上，讓他們在不到一百天的時間裡好好學習。

教室前麵用筆寫下的倒計時一天比一天。

終於在第75天的時候，一個吧的帖子瘋狂流傳開來。

最先看到這個消息的是吳茉。

點開帖子的時候驚呆了，臉沉重，越看臉越白，看到最後，整個人都有些恍恍惚惚。

怎麼可能呢！不可能的！

從位子上站起來，走到貝瑤課桌前：“你告訴我！這是假的對不對？你認識他，他一定不是……殘……”吳茉咬牙，說不出來了。

貝瑤本來在寫數學題，聞言抬眸，目落在了吳茉手機上。

那是一篇人的文。

起初，是96年，那一年下了一場很大的雨。

緝毒刑警們立了大功，解救了許多無辜的家庭。然而有兩個刑警的孩子被瘋狂報複了。

那些人吸了毒，綁架了那兩個孩子，並且把兩個孩子一個砍掉了手，一個砍掉了雙.。

犯罪分子們喪心病狂，把斷手和斷放在了害者家門口，讓他們的母親親眼看到孩子的肢。

後來那兩個孩子救出來了。

被斬斷手的孩子因為失過多，沒能搶救回來。

而被砍斷雙.的孩子，堅強地活了下來。

隨即閃燈對準了孩子和他的家人，他躺在病床上，96年的老報紙，孩蒼白的臉和殘缺的，隻占了豆腐塊大的地方。

那個立了功的刑警做裴浩斌。

被砍斷雙.的孩子做裴川。

時間太久，他們的不幸已經被漸漸忘。

照片裡的小男孩小小的一團，貝瑤的手指怔怔落在他黑葡萄一樣的空眼睛上。

楊嘉轉頭，結結道：“瑤瑤，你哭了？”

是嗎？貝瑤一臉頰，果然臉上掛上了淚水。

吳茉一看的反應，咬牙搶回了自己手機。至今都不能接！喜歡的第一個人是個騙子，而第二個讓傾心仰慕的年，竟然是那樣……殘缺的人。

裴川這個名字，現在不再意味著三中那個不著調的年。

他是一三六所有人心中的第一名。

貝瑤起，往三中的方向跑。

帖子已經發布了半天，太晚了，太晚知道這個消息了。

金子他們刷到這個帖子的時候，臉上起初是一臉荒謬，怎麼可能呢？

快三年的時間，川哥和他們一起打過籃球，去跑過步。他們相了這麼久，怎麼會這樣？標題做“昔日斷男孩，現偽裝富二代。”

隨即看到照片上虛弱的男時，金子臉一下子變了：“我..他.媽！哪個兒子乾的！”

他像個暴怒的小瘋子：“鄭航，你去查，查這個人的ip！找出他老子今天弄死他！”

鄭航臉也很凝重，他看了眼裴川。

裴川出奇平靜。

裴川握住筆，還在繼續演算：因為衛星繞地球表麵附近做圓周運，所以可認為其軌道半徑是地球的半徑R……@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鄭航咬牙：“我現在就讓人把帖子刪了。”

他找到那個帖子，卻發現這帖子如過江之鯽，但凡他指揮人去刪除一條，下一條就出冒出來。

裴川垂眸，筆繼續寫：由萬有引力提供衛星做圓周運的向心力得……

季偉也看到了這個帖子，他愣了足足好幾分鐘。然後幾年來第一次不看書，和鄭航他們一起刪了一節課的帖子。

可是太多了……多到刪不完。

不管請多人一起刪除，下一刻就會有新的帖子冒出來。

季偉紅了眼眶。

他看著手機屏幕，第一次生出比考不好還要無力的覺。

裴川始終很平靜，他寫完了所有作業，收拾好東西往自己的公寓走。

他在學校有名，畢竟最初不學好，三天兩頭不來上課，後來又經曆了“作弊”風波，學校裡大多數人都認識他。

他從教室走到校門口的一路，就有無數人悄悄打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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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跑過來追上他：“川哥。”這個昔日沒心沒肺的富二代眼淚都快出來了，“你彆擔心，一定是有人惡搞，等到晚上……晚上我們就能把所有帖子都刪完了，然後找出那個孫，弄死他丫的。”

裴川這才看了他一眼：“不用，你回去吧。”

“那你呢？”

裴川沉默了片刻，平靜地回他：“準備高考。”他要考上B大的。

年的背影被三月的夕拉得老長。

金子怒吼一聲，險些淚流滿麵。

貝瑤蹲在裴川的小公寓下麵，他帶來過一次就記得了。

三月的春風嗬了一口氣，枝頭翠綠，鳥兒躍上枝頭，歪著腦袋打量不斷抹眼淚的姑娘。

貝瑤折下雜草的綠，替穿梭編織。

他回來之前，貝瑤已經把眼淚乾淨了。

裴川書包隨意搭在肩膀上，他走過公寓的小花壇，被一個乎乎的子抱住。

“裴川！”

他笑道：“嗯。瑤瑤，怎麼過來了？不是要好好複習嗎？”

垂眸：“我太困了，在課桌睡了一覺，醒來發現想你了。”

他低眸看著自己膛前的小腦袋：“嗯，我也想你了。”

問他：“有多想？”

裴川沉默地頭發，在發頂輕輕一吻：“回來的路上看到二喬玉蘭開了，我看到它，覺得你會喜歡。”

他攤開手，出買來的一朵白玉蘭。

“那如果我沒來呢？”

他不語。

因為不關乎來沒來，他隻是每天習慣了這樣做。

收下那朵花兒：“我也有禮給你。”

他看。

“裴川，你出手。”說，“不對，是另一隻手。”

他順從地換了手。

貝瑤打開握的雙手，把綠枝套進他的無名指。

是一隻戒指。

大小剛剛好。

問他：“你喜歡嗎？”

裴川結了：“嗯。”

笑著踮腳，用拇指他角：“裴川，你開心的時候要笑，難過的時候要哭。不可以活得像個機，憋壞了自己。”

他低眸，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狠了許久的心，到底沒能舍得還給，他握了拳頭。

的真戒指以後給另外一個人，他有這個……有這個就已經很好很好了。

貝瑤說：“我特彆貪心，現在送你這個，再過幾年，你要還我一個真的知不知道？”

認真極了，水汪汪的眼睛裡，映出他沉默的模樣。

裴川說：“好。”

歡喜地點頭，退後一步歪著腦袋打量他：“哎呀這是誰的男朋友？真是大方又帥氣。”

他微不可察地彎了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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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再去學校的時候，裴川發現很多人已經不再悄悄或者好奇地看他的了。

季偉很張地站在教室門口，用口型道：“川哥來了來了！”

金子比了個“OK”，拿出課桌裡的簽字本。

裴川走進教室，同學們都不像以前眼神那樣怪異，一如往昔，認真練題的埋頭做題，玩笑的繼續玩笑。

沒有任何一個人用怪異的眼神看他。

裴川抬眸。

金子跑過來，往他手裡塞了一本小冊子，他一本正經地咳了咳：“川哥，上次你生日兄弟們也沒能送你禮，今天補齊了。”

一本黑外殼的本子。

裴川看了他眼，金子咳了咳，第一次乾這種煽的事，二代們不自在極了。

裴川翻開第一頁。

又醜又大的字歪歪扭扭寫著：“川哥世界第一酷！――金子”

下麵是鄭航的：川哥牛，永遠第一。

再翻是小學生字。

“川哥高考考劍橋！劍橋！――季偉”

季偉心裡最崇高的就是劍橋了。

裴川垂眸接著翻。

許許多多的留言，寫滿了上千條。他認識的、不認識的。男生的、孩子的。從高一到高三，每一句都是鼓勵。就連衛琬，也在上麵寫了一句但行前路。

金子和鄭航季偉，拿著這個本子跑了整整一天，讓本子寫滿了留言。

許許多多，最後彙聚了一句話。

“裴川加油！”

裴川不語，他手指握了這個本子。

原來世界並不隻有惡意和孤寂，沒有一個人提起他的殘缺。

當個好人，哪怕不做壞事，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