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走在路上，突然下起了雨。

你會抱怨這雨來得太突然，其實你知道天總會下雨。

所以也說不上來，這雨到底是突如其來，還是如期而至。

人生如雨，你不知此刻與某人的相遇，是偶然還是一場註定，又或者，這之間冇有分彆。

“伯父，你是要傳我雨之道麼…”雀九娘弱弱問道。

當得知了寧凡高深莫測的修為後，若連這點事都看不出，那真是不用再修道了。

寧凡點點頭，道，“給我看看你的雨意。”

“是。”

雀九娘深吸了一口氣，讓心平靜了下來，而後將自己一生所悟雨意，展示給了寧凡。

生在鬼雀宗，生在這片終年降雨的古雨星海，雀九娘和絕大多數的上界鬼雀弟子一樣，都是雨修。

雖然同樣是雨修，但每個人領悟到的雨，都不同，這正如世間千萬滴雨，冇有完全相同的一滴。

雀九娘領悟到的雨意，是一種思念之雨。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落燈花棋未收，歎新孤館淹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

“原來如此，你年時，雀神子前輩不在你邊，故而你的雨意當中，纔有會一種思念，思唸的，是遠在下界的老父…這很好，神意雖有等級之分，卻冇有高下之分。你的神意就是你的心，融了你的與，單隻這一點，你已比千千萬萬模仿他人雨意的人，要超出太多。”寧凡微微頷首，讚許道。

“我、我冇有伯父說得那麼厲害了…我隻是習慣每天看雨，每天等待父親歸來，久而久之，在我不經意時，雨意便修了…”雀九娘很被長輩誇獎，一時間又有些臉紅了。

“不經意時，便修了雨意麼…看來你的資質比我想象的還更高呢，於無聲，道自在於心。世間有無數仙佛，苦求道法的大自在，卻通通求而不得…他們不如你，當他們心中有了求道之心時，越是求，便距離大自在越遠…”

“小九愚鈍，聽不懂這些…”雀九娘汗，不明白寧凡所言的道法大自在是個什麼玩意兒，還真是笨呢。

“聽不懂就算了，你的長，就是不懂，就是無知，因是一張白紙，故而更近於道。我本來是想傳你雀神子前輩的當年悟，不過現在改變了想法。你的雨意，不應當由我來雕琢，也不應當由雀神子前輩的雨意來乾涉。你就是你，你天生就是一個完整的圓，隻需要沿著這個圓，慢慢磨練，終有一日，你的就將超過所有末法時代的修士…而我不同，我的圓，需要我自己一步步畫下…”

寧凡的話，雀九娘聽不懂。

寧凡的眼神，雀九娘看不懂。

寧凡眼神落在雨上，心卻回到了茫茫過去，回到了冥墳中天青落雨的那些往昔。

從冥墳走到鬼雀宗，再從鬼雀宗走回冥墳，這是一個圓滿。

這不是寧凡修道人生的圓滿，僅僅是他雨意的一個圓滿，一次迴。

這場雨之圓滿，隻走了一半而已，所以隻是一個…半圓！

普通人看不到這個半圓，但寧凡經曆了太多，悟過太多，這個半圓，他可以看到！

“小九，等伯父一下，稍後，伯父帶你看真正的雨。”寧凡眉心雨星點閃爍，眼中則浮現出無法想象的龐大雨之道則！

“哦…”

雀九娘弱弱應了一聲，甚至完全冇有聽清寧凡說了些什麼。

已經被寧凡此刻的眼神震撼了！

好似在寧凡的眼中，看到了無數場瓢潑大雨，那是寧凡一次次的生死經曆；又好似看到了無數江南煙雨，那是寧凡這一生所經曆的所有溫。

好似從寧凡一個眼神裡，看到了寧凡的海一生，又好似，隻看到一個攜出遊的普通公子。

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眼神！

雀九娘不知，隻有那些通過圓滿之法領悟掌位的人，才能擁有這等眼神！

往事如！寧凡此生所有的雨之悟，在這一刻，追溯！

寧凡閉上了眼，好似重新回到了雨界，回到了冥墳，好似又聽到了雀神子近在耳邊、遠在天邊的那些悟。

【雨，生於天，死於大地，中間流淌的過程，便是雨的一生...】

【天分四溟，地分九界，中有雨界，綿雨不絕。雨生於天，死於大地...這雨之所以死，非死，而是心死...他的會化雲氣，返蒼天。然他的心，卻在墜凡塵之際碎...碎裂的雨滴，重新凝聚之時，可還是他？一場雨，億萬滴雨水，看似相同，實際每滴雨都有他的不同韻味...雖同，道終不同。斬儘億萬之雨，化吾一場道悟...】

【雨不來，方有勢...山不，故有勢...潛龍在淵，有騰飛之勢...青蟲結繭，有化蝶之勢...人王不殺，有服人之勢...天地不爭，有傾覆之勢…】

【修道修到最後，隻剩孤獨...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同山阿...這孤獨如雨，不散，如秋，心...但若無這孤獨的過程，道便無法可修。雨不孤獨，而我心孤獨，則雨，亦是孤獨。此為，雨之神意...】

【何為雨？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以心殺，以殺化劍，以劍雨，以雨殺人..】

【平地生雷，天要下雨，我要殺人！】

【本尊要讓這雨，生於大地，戰於蒼天，長生不死！】

【我讓你下雨，你便得下...這，是命令！】

…

寧凡閉著眼，抬指手指，在半空中一劃。

這一劃，整個古雨星海忽然出現了匪夷所思的一幕，整個海麵的雨水，仿若時空凝固，靜止在了海天之間！

雀九娘驚得合不攏！

所有來這片星海修行的雨修，所有鬼雀宗修士，都在這一刻，驚歎於海天間的變化！

“是有大神通修士在這裡悟雨意嗎！要知道這片星海的範圍，幾乎有中級星域那麼大了，能一念靜止一海之雨，此人起碼是舍空後期，不，定是舍空巔峰的老怪！”

所有人抬頭天，雨，希親自觀這位不知名的前輩施展神通，希能從中獲得大悟，大造化。

周圍的一切，寧凡毫不關心，他隻專注著，畫自己的雨之半圓。

更多的回憶浮現，他好似回到了修行雨的那一年，好似又了兇名赫赫的雨界素侯，素一出，天下縞素…

他好似又回到了雨祖的天地四關，好似又一次接了雨祖的試煉。

【九天有雨，念通一界，雲為吾眼，雨為吾念，天地融於吾心，此為窺天之雨…】

【我喝的不是酒，而是雨。】

…

寧凡已經畫下四分之一個圓。

這一刻，海麵上的雨意開始昇華，開始化作縷縷的道念。

那是寧凡的念！

好似每一滴雨，都了寧凡道唸的本！

這一幕和窺天雨十分相似，但，也有不同！

不同的是，這些雨念不是用來知的，而是用來殺伐的，每一滴雨所承載的道念之強，都足以鎮死命仙！

見此一幕，整片古雨星海都是倒吸冷氣之聲。

那些觀雨修士，本以為在海上悟的人是舍空修為，但如今看來，此人分明不是舍空，而是碎念！

且不是普通碎念，還是那種修到了後期、巔峰的碎念，念起而道生，恐怖至極！

“是碎念前輩！我們竟有幸觀碎念前輩的悟！若能從中領悟一星半點，造化無量！”

“造化？先擔心擔心我們自己的安危吧！這片海上的雨，每一滴都了那名神前輩的道念，若他心狠手辣，隻需降下這場道念之雨，我們當中恐怕有很多人，直接會被這場雨滅殺！”

“嘿嘿，你真是修道修傻了，這裡是北天好嗎，又不是東天，哪個前輩老怪會冒著天條濫殺無辜，你我隻管放心悟這場天賜機緣！”

“這麼說倒也在理，越是修為高深之輩，越不敢違反天條的…”

…

寧凡繼續追溯著，他好似回到了加殺戮殿的那些日子，好似又一次，經曆了北鬥問道。

他好似又一次進蠻荒，殺戮十方。

他好似又一次闖極丹聖域，與一界敵對。

他將經曆中的雨之悟剝離出來，融到指尖，畫在雨裡。

海上的雨念，再度昇華，變了強大無匹的雨之道則！

雨之道則之中，更有一掌位之力，在昇華，在趨於圓滿！

“居然是道則的力量！”

“不是碎念！這位神前輩不是碎念，而是一名仙尊，不，仙王！”

“看不懂！我完全看不懂這位前輩想要悟什麼！”

“無法理解！我從未見過如此詭異莫測的雨！”

無數雨修被此此景震撼。

在這片震撼聲中，寧凡在半空中畫下了一個雨之半圓，起點是雨界冥墳的雨，終點是北天鬼雀宗的雨。

最差最後一筆筆落，則這個半圓，便算是真正畫了！

隻差最後一筆筆落，寧凡便可將雨的力量，提升到掌位中境，便算是真正了一個掌位雨修！

然而這最後一筆想要落下，十分困難。

這是寧凡第一次嘗試圓滿之法，無法一次功，並冇有什麼奇怪。

反覆嘗試了幾次以後，寧凡似乎明白了什麼，收了手，從天地間抹掉了自己畫下的半圓，歎了口氣。

“想要一次突破雨之掌位，果然不可能。不過，經過了這一次圓滿之悟，我的雨力量已經提升到掌位的臨界點了，隻差最後一步便可真正掌位。這最後一步無法憑人力力強行突破，而是要等…等一場生死危機，或是等某種機緣巧合的頓悟…”

“想不到來北天鬼雀宗一趟，我竟能頓悟到修煉掌位的圓滿之法。若我畫下雨之半圓的最後一筆，可以修至掌位中境；若我畫完整圓，則可以雨意圓滿，掌位大…”

寧凡一念散，整個星海上的雨水恢複如初。

雀九娘仍然沉浸在寧凡的龐大雨之道則中，不能自拔，無法清醒，似沉醉，似迷失。

“小九，醒醒！”

當寧凡將從迷茫中醒，才意識到此刻的自己有多麼失禮。

“對不起，伯父，小九有些走神，冇聽到你在喊我…”雀九娘紅著臉道。

“不要被我的道則力量迷，我要帶你看的，並不是這些。道則這種東西，隻要你境界達到，自然會水到渠掌握。我要帶你看的，是其他東西…不，不隻是看而已。若是頓悟前的我，大概隻能帶你用眼去看；但此刻，我可以做得更多，可以帶你化為風雨…”

寧凡握住了雀九孃的手，鬨得雀九娘臉更紅了。

不過寧凡冇有雜念，雀九娘也冇有那種旖旎念頭。

被寧凡牽著，隻覺得溫，隻覺得…好似是被一個長輩牽著。

爹爹從來冇有牽過。

時常幻想，凡人家的小孩被爹爹牽著上街買糖人，是什麼樣的覺。

現在懂了。

大概就是眼下這種覺…

“化雨…”

寧凡話音一落，下一個瞬間，他帶著雀九娘，化作雲氣，升騰到天空，而後化作雨滴，朝著海麵灑落！

雀九娘整個人都震撼了！

碎虛化知道，可以令修士變化為萬，是一種極為高級的變。若寧凡隻是帶變為雨，絕對不至於如此震撼的！

可眼下不同！

是真的了雨！

的一世修為，都消散了！失去了形，失去了重新變化為人的資格，失去了神念，失去了語言！

隻是雨！

真的了雨！

於是接下來整整半個月時間，作為雨水，在星海的海天之間往複。

時而化作雨水灑落海麵，時而升為雲氣重返上天。

雨對於時間的覺，和人不同。

對於人而言，雨從天空落在海上，隻是很短的幾十息。

對於雨而言，那是漫長的一生。

從頭到尾，寧凡冇有點撥雀九娘任何一句，更冇有將自己的雨意直接傳授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