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整日在門口迎來送往,從沒聽說有人來找過青芝。”
“這些話不夠新鮮。”藺承佑把玩著酒盞,“還有別的嗎?要不你再仔細想想,不然我這酒錢想舍都舍不出去。”
阿炎挖空心思想了一通,悅然道:“有了,青芝老說自己還有個姐姐,當年姐妹失散了,一直未有音訊,平日攢下些錢,全用來托人打聽姐姐的下落了,沃大娘聽了,總罵青芝瘋傻,說青芝沒有姐姐,家里只有一個妹妹,而且妹妹早在當年被發賣的時候就死了,如今事隔多年,上哪再變個姐姐出來。”
藺承佑似乎對這話很興趣,沉默片刻道:“還有沒?”
阿炎頭皮發,恨不能把腸子里的東西都搜刮出來:“小人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藺承佑提醒他:“青芝最近可說過什麼奇怪的話?”
阿炎茫然地著半空想了半天:“有了!記得有一回樓里在一起說鬧鬼的事,大伙正害怕呢,青芝突然沒頭沒腦說了句:跟那個被店主夫人死的妾是同鄉。我們都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問:‘只聽說結貴人的,沒聽說跟死鬼攀關系的,那妾跳井時,彩樓還沒開張呢,青芝你上哪見過那妾?又怎麼得知自己和妾是同鄉?青芝你被賣了這麼多年了,記得自己從哪來麼?’
“大伙問了一串話,青芝卻得意洋洋跳下臺階跑了,也不知道得意個什麼勁,認識個死鬼像撿了寶似的。”
藺承佑本來吊兒郎當,聽了這面沉了下來:“同鄉?說跟前店主的妾是同鄉?”
“沒錯,不過青芝這孩子吹牛,的話本來就沒幾個人相信,沒準是看大伙怕鬼,故意說這樣的話嚇唬人,大伙不愿給臉,事后也就沒仔細追問。”
藺承佑目如電:“你再好好想想,在那之后青芝有沒有再說過類似的話。”
阿炎吃了一驚,每回見到這位世子,都是言笑自如,一副瀟灑浪的模樣,這樣疾言厲,無端讓人心慌。
他捧著腦袋冥思苦想,然而越著急越想不出,最后搖了搖頭,強笑著正要開腔,外頭又有人道:“阿炎,你在磨蹭什麼,主家你呢。”
阿炎慌忙應道:“來了。”
又干笑著:“世子——”
藺承佑從袖子里掏出一緡錢扔給阿炎:“今晚這些話出去后不用跟別人提了,若是想起什麼,不拘什麼時辰立即來找我,。”
阿炎高高興興走了,藺承佑這才拆開手邊的那封信。
絕圣和棄智輕聲問:“師兄,是來的信麼?是不是打聽到那位道長的底細了?”
藺承佑不答,很快看完了信,目定了一定,隨后扭頭看向香案后那尊蓮花凈寶像,起繞著寶像踱起步來。
見喜等人思緒還在阿炎那番話上,徑自議論開了:“我聽了這半晌,怎麼覺得這青芝不對勁吶,會不會葛巾娘子的臉就是毀的?”
見天呼啦啦喝完碗里的莼羹,頭也不抬道:“蠢貨,是誰都不可能是青芝,別忘了青芝是葛巾娘子的侍婢,那厲鬼抓傷葛巾時罵得那樣大聲,真要是青芝的聲音,葛巾娘子早就聽出來了。”
“也對哦。”絕圣撓了撓頭,“那會不會是魏紫或是姚黃娘子呢?畢竟們本來要做花魁了,是葛巾娘子來了才壞事的。”
見一樂:“你們師兄不是都說了麼,二人那晚不在樓里,而且此事分別有林侍郎和魏大公子作證。”
“這也太巧了,會不會二人為了罪,求林侍郎和魏大公子幫們圓謊,人如名花,可遇不可求,他們幾個不是正打得火熱麼,興許魏紫和姚黃哭個幾句,林侍郎和魏大公子就心了。”
滕玉意此時已經喝了許多涼的蔗漿,然而上的熱仍不見緩,聽他們越說越離譜,忍不住道:“別忘了魏紫娘子赴的是詩會,這種場合往往賓客如云,魏紫當晚在不在席上,隨便打聽一下就了,林侍郎就算想替人遮掩,也不會撒這種拙劣的謊話。姚黃娘子則去了曲江賞燈會,此事不單有魏大公子作證,還有一眾隨行者。”
見天打了個飽嗝:“王公子說的對,我勸你們開腔,你們能想到的,世子和大理寺那些員早該查過了。”
見樂駭然道:“對了,青芝總說自己有姐妹,剛才那廟客說又青芝提過與店主的妾是同鄉,該不會那妾就是的姐妹吧。”
滕玉意仰天長嘆,棄智哭笑不得:“青芝這些年一直惦記那個姐妹,突然得知姐妹已死,還死得這麼憋屈,哭還來不及呢,怎會‘得意洋洋’。”
見樂悻悻然擺手:“不猜了不猜了!我們本來很聰明的,喝了酒才糊涂,何況我們又不是法曹,猜不對也不稀奇。”
滕玉意瞟了眼藺承佑,這邊說起青芝有個姐妹時,藺承佑居然連頭也不回,可他明明對青芝的事興趣濃厚,如此平淡只有一個可能:他早就聽說過這件事了。
滕玉意胡子,如果青芝是被人所害,兇手至今未落網,既然藺承佑正在調查此事,覺得有必要把自己聽來的事相告。
“聽人說青芝在房中藏了一包櫻桃脯,面上放著吃食,底下卻藏著珠玉,那日被人撞破之后,謊稱是舊識送的。”
藺承佑蹲下來查看條案底下,聞言連頭也不回,顯然毫不興趣。
滕玉意揚眉,這個他也聽過了?
這事是從抱珠口里聽來的,撞破青芝的也是抱珠,那麼告訴藺承佑的,也只能是抱珠自己了。
眾人齊齊把視線投向藺承佑,也不知那封從來的信上寫了什麼,藺承佑看完后一直在琢磨那尊寶像。
“世子,那封信是誰寄來的?”五道好奇湊過去。
藺承佑沒抬頭:“記得賀明生剛盤下此樓時,因為不堪樓鬼怪作祟,特從請了一位異士,這神龕就是那位異士命人建的。”
滕玉意打量香案,那晚金公子化作一條金蛟與藺承佑驚天地纏斗一番,小佛堂損折慘重,這尊寶像也隨之從座上砉然倒下,現在重新被扶了回去,但漆塊落了不。
見天抱著胳膊:“這陣法沒問題呀,方方正正的太白降魔陣,寶像塑得毫不差,符箓也畫得工整。要不是底下巧著尸邪和金公子,這陣法足可以保樓平安了,不過這也怪不得那位異士,誰能想到這里頭會著百年前的大怪。”
“我也看不出問題。”藺承佑打量陣眼外的朱砂殘痕,“但剛才來的信上說,他們找遍了,沒能找到這位異士。”
五道愕了愕:“出門云游去了?”
“賀明生頭幾日就曾去過一趟,從那時候就找不到這位異人了,我不奇怪此人行蹤不明,就是覺得他消失得太巧了些。”
滕玉意自從喝了火玉靈湯,上的熱氣就沒消停過,忍耐到這時,早已汗了里頭幾層裳,上黏膩異常,猶如坐在泥中,扇了扇汗起:“對不住了,在下有些不適,需得回房換個裳,諸位慢聊,在下先告辭了。”
五道沒料到滕玉意說走就走,都來不及挽留一二。
藺承佑扭頭朝滕玉意看去,本想說些什麼,可滕玉意頭也不回,快步出了門。
出來被晚風一吹,滕玉意非但不見好,汗反而出得更多了,上仿佛有真氣頂著走路,一步足可當平時三步。
輕如飛,一路連走帶蹦,沒多久就把程伯和霍丘遠遠甩在后。
程伯和霍丘又驚又疑,娘子手怎麼突然輕捷了許多?他們唯恐出岔子,忙也提氣往前追,好在滕玉意腳程雖快,力卻不足,他們用上力之后,很快就攆了上來。
滕玉意只覺得一熱乎乎的氣息在自己竄,口像要熱炸,必須發力奔跑才能發泄這莫名而來的怪力,風一般跑回南澤,路過葛巾的房間時,恰好撞見卷兒梨和抱珠從里頭搬被褥出來。
廊道里鬧哄哄站了不人,有勸葛巾的,有寬解卷兒梨的,有說風涼話的,有和稀泥勸和的。葛巾面如寒霜,一不端坐在窗前。
換作平日滕玉意定會留下來看看熱鬧,此刻卻沒心思,一溜煙回到了房中,讓外頭婢送浴湯來,房中就有浴斛,樓里熱湯也是現的,等東西送來,滕玉意關上門沐浴盥洗,洗完澡出來,上的熱氣依然未緩解。
叉著腰在房中團團轉,胡人的裳只帶了一套,剩下便是中原男子的襕袍和幘巾,來不及裝點門面了,胡找了套干凈男子裳換上,隨后戴上那串玄音鈴,拉開門道:“程伯、霍丘。”
剛一開口,滕玉意自己嚇了一跳,丹田熱氣直往上頂,嗓門竟比平日高不,程伯和霍丘從隔壁房中竄出來,驚訝地看著滕玉意:“公子。”
滕玉意咳嗽兩聲,低嗓腔:“你們陪我到園子里轉一轉。”
不等二人答話,滕玉意掉頭就往外走,與其是“走”,不如說是“跑”,到了臺階前,因為太急沒看清腳下的路,來不及收腳,狼狽地往前栽去。
程伯和霍丘大驚失,一個箭步沖上去,哪知滕玉意慌中使了個馬步蹲,居然穩穩當當站住了。
程伯面變了幾變:“娘子,這不對勁,你這手——”
怎麼突然就輕如猿猴了?
滕玉意氣打量自己古怪的姿勢,咬牙道:“定是那火玉靈湯搞的鬼!藺承佑!”
正當這時,絕圣和棄智抱著一大堆符箓跑來了。
兩人冷不丁看見一個穿墨綠圓領襕衫的翩翩年,第一眼沒認出是誰,及至看見程伯和霍丘,才意識到年是滕玉意。
“咦,王公子,你怎麼在這?”
滕玉意心頭的火遠甚于的怪火,二話不說抓住絕圣渾圓的胳膊:“你們師兄在何?”
絕圣棄智一嚇,滕娘子整個人都不對勁,嗓音不再像平日那般悅,眼睛也亮得像要燒起來。
絕圣錯愕道:“師兄因為下午的事氣壞了,說要好好罰我們,勒令我們先去卷兒梨房門外符,再趕回小佛堂打掃下那陣眼,還說哪怕我們今晚不睡,也得把當年鎮二怪的墓室打掃干凈。”
棄智惴惴打量滕玉意:“王公子,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滕玉意怒不可遏,“還不是你們師兄干的好事。你們實話告訴我,那個火玉靈湯到底有什麼古怪?”
兩人慌了手腳:“王公子喝了湯不舒服麼?不對啊,這湯我們也喝了,程伯和霍丘也喝了,還有東明觀的前輩,大伙都好好的。”
滕玉意著怒火想,罷了,這事是藺承佑搞的鬼,絕圣棄智又怎說得明白,于是按耐著點點頭,松開絕圣的胳膊往前走。
絕圣和棄智呆了一呆,忙要跟上去。
程伯面如霜:“兩位道長想必也看見了,我家公子很不對頭,用膳前還好好的,喝了湯才變得古怪,小道長若是知道什麼,最好早些說出來。”
“我們真不知道。”絕圣棄智跺了跺腳,扭頭看滕玉意已經疾步朝小佛堂去了,只好起道袍追趕。
“王公子,火玉靈是記載在道家正統經書上的靈草,不會傷害人的,王公子,你到底哪兒不舒服?會不會是染了風寒?論理火玉靈吃了只有好沒有壞的。”
“我哪兒都不舒服。”滕玉意只覺得口有熱氣竄,開口就能噴出熱火來,要是噴到花草上,沒準能點燃整個園子。
下意識把閉上,好家伙,這東西不僅讓人力大無窮,似乎還能人心,覺得自己簡直小涯附,暴躁得只想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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