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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第93章 別時花盡

皇帝知道不痛快,不痛快又怎麼樣?既然詔命已經下了,就得踏踏實實做他的皇后,這輩子沒他的令兒,不能走出后宮半步!

不過劍拔弩張畢竟不好,他得保持風度,狀似不經意道:“朕聽說你喜歡梨花,提督府的梨樹好,新挪了地方照樣花繁葉茂,搬進坤寧宮來一定也能。”

他是有意敲打,讓知道和肖鐸的過往他都有數麼?音樓搖頭道:“挪一回也許能活,挪二回必定會死。樹木和人一樣,有的地方能適應,有的地方不能。宮里的基石打得那麼厚,它的須穿不,早晚會枯死的。”

“是麼……”他表平靜,負手道,“說得有些道理,既然你不喜歡,那就作罷了。原先想過讓你住承乾宮,那里梨樹是紫城里頂有名的,可礙著祖制,正宮還是得居坤寧宮。”他側過頭,朝永祥門上看了一眼,“再說那宮不吉利,邵貴妃和榮王都死在那里,是誰的手筆,你知道麼?”

嘲諷地勾了勾角,“皇上為王時便運籌帷幄,宮里誰生誰死,都是皇上說了算。”

他嗯了聲,并沒有生氣,“這話在點子上,萬事皆有定數,要不是當初朕下令留你,這會兒你應該躺在地宮里,也許腐爛了,只剩一捧尸骨。”他玩味地打量,“老天待朕不薄,朕留對了人,掙來一個皇后。音樓,你這輩子要陪著朕到地老天荒了,將來就是皇陵,朕的邊也有你一席之地,你高興麼?”

高興個鬼!咬牙看著他,恨不得撲上去和他拼命。他斬斷了所有的夢想,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別?不明白,什麼促使他非要封為后,就算為了牽制肖鐸,人在妃位也是一樣。如果說他是真的……簡直要笑出來,自己這麼傻,也只有那個同樣稚的肖廠公會看上對皇帝來說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早就修煉了,就憑區區的,怎麼能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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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選擇的權利,您在冊封之前沒有問過我的意思,到現在說高不高興,沒有任何意義。”不在乎是不是頂撞了他,如果這樣能讓他申斥,甚至的足,反倒如了的意了。

皇帝嘆了口氣,“現在還是大正月里,天兒冷,沒的著了涼,進去說話吧!夫妻本是一,這麼爭鋒相對什麼意思呢!”他來牽的手,掙了掙,他攥了不放,沒辦法了,只得被他拉進了殿里。

坤寧宮里陳設奢華,不說那些紫檀的大小件,就說多寶格里的青玉執壺、漢玉璧磬、象牙水盛,也是形形人眼花繚。大鄴時至今日,早就忘了天下初定時的簡樸作風。子龍孫們習慣了驕奢逸的生活,細微見真章,地罩上懸掛整幅的金壽字妝緞,那種料子是用,一匹抵得上老百姓一家子半年的嚼谷。

音樓踏進這樣的環境,渾上下不舒稱。也不坐,只立在那里,滿滿都是敵對的緒。

皇帝不傻,他都瞧得出來,不過并不急于,理了理袖子囑咐崇茂:“晚膳在皇后宮里用,你打發人同國師說一聲,朕今兒疲懶,就不過西苑了。打坐的事兒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今天是皇后的喜日子,朕留宿坤寧宮。把檐下站班兒的都撤了,朕要和皇后說說己話。”

音樓聽聞他要在坤寧宮過夜暗自焦躁,愕著兩眼道:“奴婢上不好,恐怕不能侍候皇上。”

殿里侍立的人都撤了出去,偌大的進深,冰冷的擺設,還有蹙眉相的兩個人。

皇帝的脾氣雖好,也不能容忍一再違逆。手里把玩的玉石往炕桌上一拍,寒聲道:“是嗎?你說不好,朕倒是興致高昂。你自宮以來只侍寢一回,如今做了皇后,仍舊這個樣子似乎說不過去。帝王家最要一宗就是皇嗣,皇嗣是什麼?是將來挑起大鄴江山的中流砥柱!你為皇后,無所出總歸不好。雖說音閣生了兒子會過繼到你名下,但那畢竟不是自己骨,隔著一層,朕最明白其中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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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起音閣,愈發人憎惡他的險惡用心,“音閣懷著龍種,你把嫁給別人,不覺得愧對嗎?”

他形容兒傲慢,轉過臉道:“朕別樣上補償就是了,配的男人不過區區六品小吏,朕抬舉他,給他做,音閣封誥命,照樣錦玉食。原本讓進宮也不難,可既然封你為后,不得犧牲一個了。對朕來說,最要的是皇后,旁的人再了得,也是玩過了就撂。”他起,試著攏的雙肩,“音樓,朕從頭一回見你就喜歡你,本以為是一時新鮮,沒想到牽腸掛肚了那麼久。你從南京回來,病得那模樣,朕在噦鸞宮照料你,也許你不覺得什麼,朕的心境卻和以往大不同……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天下男人的通病。不管以前怎麼樣,現在你是大鄴的皇后,該定下心來了。皇后與朕同,這家國天下也有你的一半,夫貴妻榮的道理你懂麼?”

當然懂,可是心里認定的丈夫不是他,所謂的榮不榮也就和沒有關系了。他不過是要利用,說得這麼冠冕堂皇,有意思麼?

“做皇后非我所愿,后宮多的是淑德含章的宮妃,們里頭哪個都比我強。”嘆了口氣道,“既然詔命下了,短時間再更改,弄得兒戲似的。這銜兒我先著,皇上可以再覓人選,過陣子廢后重立也未為不可。”

“若朕就是要定了你這個皇后,又當如何?”他冷笑道,“你大約忘了自己的份了,你是朕的人,朕要你為后還是為婢,由朕說了算。朕的皇后就這樣不值錢?多人想當沒那份福氣,你倒好,不屑一顧,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你心里有人,你有這底氣來違抗朕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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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大作,終于點到這上頭來了,他裝不知道,自己當然要矢口否認。其實彼此心里都明白,那是個傷疤,揭開了就要面對淋淋的事實。

皇帝忍得夠久了,這個不知好歹的人,給三分就開起染坊來了。今兒索挑明,給抻抻筋骨,免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到底有些慌張,抵賴也顯得底氣不足。他一把扽住了的腕子,切齒道:“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的把戲,肖鐸再好,一個太監,能給你什麼?深宮寂寞,你和他走得近些,朕心里不稱意,也還是包涵了,誰知越是這樣,越縱得你無法無天了。今天冊封你,你非但不知恩還沖朕做臉子,誰給你的膽子?你別忘了朕才是一國之君,所有人的面都是朕給的。奴才盡忠盡職,朕是個寬宏的好主子,宰相門前還七品呢,朕倚重的人,朕愿意他萬萬人之上。可朕也是有底限的,不要怒朕,否則莫說一個東廠提督,就是個鎮國大將軍,朕要他的命,照樣易如反掌。你知道魏忠賢麼?魏爺、九千歲,何等的風不可一世!最后倒臺,不過一份彈劾奏疏一道敕令,在個小旅店里痛飲到四更,最后一麻繩上吊自盡了。”他狠狠盯著,“怎麼?你也想讓肖鐸步他的后塵?”

音樓臉煞白,又驚又懼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勉強道:“皇上誤會我不打,不要毀謗廠臣。他為主子嘔心瀝,赤膽忠貞天地可鑒。”

皇帝嘖嘖道:“瞧瞧,這個時候還在替他說話,你們要是清白的,說出去誰信?朕不是個無無義的人,對你,朕過心,也著你。對他,朕龍潛時曾救過他的命,總算有淵源吧!朕不妨告訴你,留他到現在,全賴他能助朕一臂之力。當初朕登基,廠臣功不可沒。他是一柄利刃,誰使得好,誰就能高枕無憂。可惜這柄劍有自己的意愿,哪天倒戈一擊,榮安皇后就是最好的榜樣。朕本想做個閑散王爺,沒曾想誤打誤撞到了這個位置,雖對社稷不上心,到底一件大事在心頭。祖宗基業不能在朕這一代毀于一旦,朕試過重新培養勢力,結果西廠不長進,被東廠得連頭都抬不起來。橫豎肖鐸了氣候,朕放著現的人不用,倒傻了。所以罷免后重又起復他,讓他保我大鄴江山,咱們共富貴,有什麼不好?可惜了千算萬算,算了你們的。當初榮安皇后告訴朕,朕簡直不敢相信。你是朕先瞧上的,憑什麼半道上被他截胡?朕知道沒有先來后到,就是一千一萬個不甘心。這下子好了,你是朕的皇后了,他給不了你的朕都能給,你不覺得自己幸運麼?不費一兵一卒,別人可不可即的東西,你唾手可得,還有什麼不滿意?”

他說了那麼多,最后兩句尚且讓認同。的確是世上最幸運的人,因為遇見肖鐸,讓他,是這輩子最了不起的就。至于現在的后位,并不稀罕。如果他能放了一定毫不猶豫卷包袱走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不知道肖鐸的底細,因為他是太監才得寬宥。自己態度要是太過強,萬一讓他起疑就了不得了。

緩緩長出一口氣,“我只想知道,您為什麼冊立我?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是這麼回事麼?”

不像先前那麼激進,皇帝的語氣相應也放緩了,捋捋鬢角的發,把帶進了懷里,的耳朵說:“朕重申了很多遍,朕是你的,你為什麼不信?如果不你,何必封你為后?朕想同你并肩坐擁天下,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在后宮安尊榮就行。你記著,皇后安則肖鐸安,這話可能也是他想告訴你的。朕不過缺個人替朕分憂,那些票擬,實在看得朕頭痛。還有罵人的言、貪贓枉法對朝廷有異心的佞臣,都要東廠去收拾。”他說著,復輕聲一笑,“朕其實是個很不稱職的皇帝,喜歡聽山呼萬歲,卻不愿意承擔朝政上的重。朕的經絡里沒有老祖宗殺伐的,安逸得久了,無可救藥。目前為止朕最信得過的還是廠臣,有他在,可保朕的江山固若金湯。就算他不為朕賣命,有皇后坐鎮,他也會肝腦涂地,不是嗎?”

說得夠清楚了,這樣也好,開誠布公地談,彼此心里都有數。音樓點了點頭,“我明白皇上的意思,也可以按照您的意思去辦。只是侍寢一事,還請皇上通融些時候。倒不是不愿意伺候皇上,實在是近來經不暢,常犯肚子疼……”低下頭,把手在小腹上,“太醫瞧了,都說是瘀,這會子正吃藥呢。”

皇帝乜起了眼,“瘀?事兒倒巧得很。”一面說,一面飽滿的紅,“前陣子寵幸音閣,真真兒是把了你。朕不去你宮里也是賭氣,現在想想,簡直有點小孩子氣。音樓,不管你承不承認,全大鄴的人都知道你是朕的皇后,這點已經改變不了了。你上不好,朕等你,不過不會一直等下去。宮里的人都是調劑,咱們才是正頭夫妻,記好麼?”

斜對著窗后流淌進來的夕,眸子黯淡,汪著一團凄惻的。應該是想明白了吧,知道不能反駁他,認命地點了點頭。皇帝喜歡聽話的人,一樣牽念已久的東西失而復得,足他心花怒放。本錢不先支利錢,他玲瓏的下,低頭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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