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明天有什麼大事啊？王爺還特意要囑咐你一番。”

黃梓瑕跟著周子秦前往大寧坊時，周子秦疑地問。

“哦，是朝廷上的一些事。”其實我不去也沒什麼。在心里默默想。

周子秦頗有點羨慕，說：“崇古，你真是厲害，能在夔王邊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真的很。”

黃梓瑕點頭，說：“夔王天賦異稟，太過能干，在他左右做事，力自然很大。”

“就是嘛，今年年初，他不過去山陵拜祭母親半月，朝廷幾乎都了，各衙門找了幾十個人都頂不下他的事，最后皇上都不得不下旨，詔他早日回京。”

見識過李舒白在各衙門置事務的黃梓瑕深以為然，默默點頭，在心里想，一個人活在世上，總是該有點好什麼的，可夔王看起來，什麼都會，又什麼都似乎沒有興致。不知道這個人活在世上，什麼東西能勾起他的興致呢？

左思右想，長久不離他的，似乎也只有那一條小紅魚了。不知道這條小紅魚，到底關系著什麼重要的事呢？連當今皇上都明言自己不能過問的，必定是一個足以傾覆天下的絕大。

然而，一條養在琉璃盞中的小紅魚，兩手指就能輕易死的弱小生命，又能藏得下什麼呢？

一壁催馬跟著周子秦，一壁又忽然想起當日在太極宮中見到的那個男人。

站在窗的那個男子邊，那個魚缸之中，如同鮮般艷紅的小魚，雖然離得遠了，看不清形狀，但讓總覺得，有些許異樣——

總覺得，王皇后特意將自己召進太極宮，與這個遙自己的男人，似乎有什麼關聯。

瑯琊王家……王蘊。

想起上次他與自己相見時的形，覺得自己面臨的境更加復雜混，簡直是得不過氣來。

如今在上需要理的事，有父母家人的冤案，有四海緝捕不可見人的份，有王皇后下令幫重回大明宮的重任，有同昌公主這邊的無頭案……

還有，突如其來重逢的禹宣，和已經揭穿了份的王蘊。

覺得自己頭深深地疼痛起來，坐在馬上神思恍惚，簡直連挽馬韁的手都開始不聽使喚。

而周子秦忽然停下了馬，說：“王蘊。”

“嗯”了一聲，下意識道：“王蘊也是個麻煩……”

說到這里，才猛然驚醒，周子秦不著頭腦地看著，而王蘊正策馬，從街道的另一邊緩緩行來。

夏夜清涼，一種明的墨藍籠罩住長安，王蘊向他們行來，在墨藍的天空之前，神平靜而和，依然是那個如濯濯春柳的大家子弟。

“長安即將宵，兩位還要往哪里去呢？”

他聲音溫和，與往常一樣，未語先帶一笑意。他的目從周子秦上過，落在黃梓瑕的上，笑意明顯地加深了，角上揚的弧度也顯得特別好看。

黃梓瑕想起上一次兩人見面時，他最后說的話，做的事，著他此時清朗如同長安月的笑容，心里不由得升騰起些微的抗拒與畏懼，卻又無法言表，只能默然低下頭，避開他的目。

王蘊催馬到邊，低頭輕聲問：“又要去查案嗎？”

咬住下，微微點了一下頭。

周子秦在旁邊趕說：“是夔王吩咐我們一同去的，王爺還有親筆手書呢，你看……”

王蘊掃了一眼，笑道：“大寧坊出了這樣的事，恐怕那邊會不安定，我陪你們一起去吧。”

“太好了，我就知道王兄最熱心了。”周子秦興地說，“崇古，你說是不？”

黃梓瑕點點頭。

王蘊與并轡而行，似乎無意地隨口提到：“明天日子不錯，張行英會來司中報到。”

黃梓瑕這才趕說：“此事多虧王公子幫忙，改日……定當致謝。”

王蘊微笑道：“明日也可來我們京城防衛司看看，張行英在那邊定然會如魚得水，過得順風順水的。”

“好啊，我最喜歡去你們那邊蹭飯了！”周子秦立即來了神，說起吃就是一個眉飛舞，“說起來，京城所有衙門的飯我都去蹭過。蹭了一次就不想再去的是史臺，每次飯前都要訓話并宣揚朝廷教化，你們說至于嗎？最難以下咽的是大理寺，膳房墻上刷得雪白，全都是律條，不是斬首就是絞刑，要不就是流放三千里！而最喜歡蹭的飯，當然就是你們防衛司啦，年輕人多，口味也都接近，人多熱鬧，比在自己家吃飯還開心！還有啊，你們那個廚娘，是我見過的，京城手藝第二好的子！”

王蘊笑道：“不知第一位是誰呢？”

“當然是張二哥的那位未過門媳婦啦，簡直是廚中圣手啊！”周子秦夸張地大嚷。

王蘊笑道：“真的假的，連酒樓里幾十年的大師傅都比不上一個小姑娘？”

“這可不是我一個人認為的，昭王、鄂王都如此說。崇古，你說呢？”

“嗯，比如木槿花，阿荻姑娘定然會一朵朵摘掉花萼，去掉殘敗的花瓣，但酒樓里可能會讓人先備下，到用時才抓一把花瓣隨手撒進去，可能有許多花瓣已經不新鮮。從這方面來說，自然是阿荻姑娘做的更勝一籌。”

黃梓瑕點頭表示同意，但就在這一刻，的腦中忽然閃過一件事，讓整個人忽然呆了一下。

忽然想起來，那一日在張行英家中，他們喝著木槿花湯時，鄂王看見那幅奇怪的畫，他當時那種奇異的神，到現在想來，都讓人覺得不對勁。

而想著那幅畫上的容，卻更覺得，心口巨震。

畫上三團涂，第一團，是一個人被天雷擊中焚燒而死的模樣；第二團，是一個人死在重重圍困的鐵籠之中……

不偏不倚，和這個案件中，那兩件兇案的手法，幾乎一模一樣——

這難道，只是巧合？

而第三個，被空中降下的鸞啄死的那個人，又預示著什麼？

鸞……

黃梓瑕的腦海中，不知為何，迅速浮現出同昌公主的影。

站在高臺之上，述說著自己的夢境。說，南齊淑妃潘玉兒，來夢中討還的九鸞釵。

九鸞釵……死于九鸞釵之下的人。

黃梓瑕坐在馬背上，只是一剎那的恍惚，卻已經覺到自己背后一陣冷汗沁出，讓簡直無法坐直。

“崇古，你怎麼了？”王蘊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因為搖搖墜的影，他抓住了的馬韁，幫穩住那拂沙。

黃梓瑕定了定神，揮開了自己不祥的聯想，說：“沒什麼……天真的有點黑了，一下子竟看不清面前的路了。”

抬起頭，前方是不高的坊墻，坊門口懸掛著兩個已經褪的燈籠，上面寫著大寧兩個字。

三人在大寧坊下了馬，周子秦見王蘊也跟進來了，有點詫異：“王兄……今夜不需要巡視各坊了？”

“長安這麼大的地方，要都是我一個人去，那不是早晚累死了？”王蘊笑道，“其實我平時也大都是稍微轉幾圈就回去。今日正好遇上你們了，我還沒看過公人查案呢，正好開開眼界。”

“尸早就被抬去義莊了，還有什麼眼界好開？下次有機會，我驗個尸給你看。”周子秦一邊說著，一邊向守坊的老兵們出示了李舒白給他們出的字條，帶著他們向孫癩子的房子走去。

“孫癩子這混賬原名孫富昌，因為一爛瘡，滿頭癩痢，所以人人他孫癩子。他沒有兄弟姐妹，族人與他往來稀，加上父母前幾年相繼去世了，如今孤一人住在大寧坊西北角的破落院子里。”

周子秦帶著他們靠坊墻走，西北角一排狹窄小平房，其中一間沒有上鎖，著府封條。

周子秦手小心地把封條揭下，他干這事顯然不是一次兩次了，整張封條揭下來完整無缺。他把門推開，屋久閉，里面一霉臭夾雜著腐臭再加上其他各種七八糟的味道，熏人嘔。

周子秦有備而來，早已取出兩塊灑了姜蒜醋的布條，給了黃梓瑕和王蘊各一個，著自己的鼻子說：“這什麼怪味兒啊……臭氣也就算了，還夾雜著說不出的一齟齬，簡直是比臭氣還臭！”

王蘊蒙著那種布，臉上的表也自難，顯然他不習慣這種味道，于是便解下來，說：“我就不占用你的東西了，這個還是給……”

話音未落，他默默地停下了，遲疑了一下，又把布蒙回去了，隔著布，他含糊地說：“子秦，崇古，你們真是不易。臭氣加上香氣，確是比單純的臭氣更難聞的東西。”

周子秦詫異地問：“什麼香氣？”

“你沒聞見嗎？”王蘊微皺眉頭，即使蒙著布，手也不自覺地在鼻前揮了兩下，“零陵香。”

黃梓瑕愕然問：“這破屋子中……有零陵香？”未進屋就蒙上了口鼻，所以未曾聞到過。

“對，零陵香。”他十分肯定地說，“雖然已經很淡，而且混雜著各種臭氣，但我對于香道頗有心得，絕對不會辨認錯。”

周子秦皺眉道：“零陵香十分名貴，怎麼會出現在這樣一間破房子中？”

“是很奇怪，但我應該不會出錯。”王蘊肯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