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淳殿位于大明宮東南角的小殿,原是作為宮中庫房,因此墻壁極高極厚,應該算是宮中最嚴的一座建筑。
殿東面和南面不遠就是高逾五丈的外宮墻,沒有宮門。宮墻上面有一座角樓,衛隊時刻巡邏,絕對不可能有外人自此進。
西面是重點保衛的地方,因這里靠近宮城大門,若有外人進來,必定是這個方向。但雍淳殿的設計嚴整,西面是三人高的墻,只開了一個角門,如今因為有兩百人手,所以除下令死鎖角門,不許任何人進出之外,角門外還各派了四人把守,可稱固若金湯。
北面朝向宮,但也是嚴防死守,除兩重宮門閉之外,亦駐守了重兵。還有一點,就算是值巡邏的人,晚上掛門落鎖后也是不能進出的,免得有人混進巡邏隊中。
按照部署,圍繞著王若的共有三道防線——最里面的,是殿和左右閣樓的宮和宦們,時刻盯著王若。其次是外殿三十人,散布在外殿游廊和殿閣之,隨時可以看見殿和閣樓中進出的人。宮墻沿三十人,宮墻外巡邏三十人。一百人一批,兩班換。另有八名領隊,二名負責首領,總共兩百人。
形制并不大的雍淳殿,時刻保持著二百人守衛的狀態,幾乎有一種水泄不通的覺。
“殿已經嚴格搜尋,絕無任何人潛,請王妃放心!”衛軍和王府軍的兩位首領向王若與王蘊稟告。
王蘊站起,向王若告辭,說:“夜將深了,早作休息吧,我到前殿去。”
王若與黃梓瑕送他到門口,看著他離去。
黃梓瑕站在殿門口,看著外面在游廊和假山間錯落安置的守衛,那種團團包圍的陣勢,讓眼前出現了仙游寺里那個神男人手中的鳥籠。只是,誰能想到,看起來圍織的那樣一個紫竹鳥籠,卻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機關,只需要一個小小作,就能扭轉乾坤,龍轉。
而王若就像那只籠中的小鳥般,一個人坐在殿,看著宮們上燈,若有所思的樣子。
黃梓瑕走到邊,問:“王妃在看什麼?”
王若的目緩緩從燈上收回,仰頭看著,一雙淚晶瑩的眼中,含著閃的燈:“崇古,我……”
口哽咽,微帶著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覺得自己這一個月來,像做了一場浮生大夢……我擁有了自己做夢都意想不到的境遇,可一切忽然間又都將歸為幻夢,就像一場流年春燈,轉眼就要熄滅了。”
黃梓瑕聽出聲音中無盡的傷,那傷間,又似乎藏著更深一層的哀戚。
風從宮門口徐徐掠過,宮燈在風中緩緩旋轉著,明明暗暗。
風起春燈暗,雨過流年傷。黃梓瑕看著王若低垂的面容,這樣韶華正盛的,卻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雖然明知道心不知道存在著怎麼樣的靈魂,但黃梓瑕還是不知不覺就產生出一種淡淡的憐惜,低聲勸說:“王妃放寬心吧,如今在大明宮,這麼多士兵守衛森嚴,就算一只小蟲子都飛不進來,怎麼可能還會出事呢?”
王若點著頭,卻依然心事重重的模樣。
黃梓瑕也不知如何勸,覺得皇后似乎過于重視了,反倒讓王若的力倍增。正想著安王若的話,一抬頭卻看見外面明如白晝的燈之中,李舒白出現了。
他走到殿門口,向看了一眼,閑云冉云趕行禮,素綺陪著王若站起,向他行禮。
在燈之下,看見王若的雙眼在向李舒白的一瞬間,如同明珠生潤,煥發出一種異常人的流轉華。然而的神卻是怯而微帶哀戚的,在一殿宮燈的映照下,半喜半憂,連笑容都掩不去眉間淡淡的哀愁。
李舒白了一眼,朝點頭致意,卻沒有說話,只示意黃梓瑕出來。
黃梓瑕對王若行禮出去,與李舒白一起沿著中庭的青磚地,穿過假山走到前殿的游廊之中。這里離王若所在的殿不過五丈之遙,那邊所有的靜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李舒白看著那邊,問:“今晚準備怎麼安排?”
“素綺,閑云,冉云陪同王妃在殿左邊閣中睡下,我和安福他們在右閣,中間隔了不過一個大殿,有什麼事隨時可以照應的。”
“嗯,我不信這大明宮,重兵把守中,眾目睽睽下,還會出什麼大事。”李舒白說著,眉頭微皺,“只是距離納妃之日已經只有七日,皇后如今來了這麼大一個架勢,看來這事有點麻煩。”
黃梓瑕還在心里想,所謂的麻煩是什麼,只聽到李舒白淡淡地說:“原本,這兩天也該將那個庚帖拿出來了,畢竟時間迫。”
他聲音中毫無任何,平淡一如在說今日的天氣,沒有郁卒,也沒有厭嫌,卻更顯得無。
黃梓瑕想著王若那幽微迷茫的神,忍不住低聲問:“莫非王爺想在冊立王妃的那一刻,將真相揭出來?這樣的話,皇后和王家的臉面恐怕不好看。”
“我會私下解決的,瑯琊王家的面子,我怎麼可能不給。”
黃梓瑕正不知說什麼,轉頭卻見王若從殿走過來了。夜風涼涼吹起的袂發,一襲黃衫,頭上只松松挽著一個留仙髻,鬢邊了一支葉脈凝簪。帶著冉云穿過園中假山,向他們行來。
材纖合度,比普通子都要高半個頭的高挑個子,行走時姿態如風行水上,曼妙人。來到他們面前,盈盈下拜,輕聲說:“見過夔王爺。”
李舒白點頭,示意起。起仰著李舒白,低聲說道:“多謝王爺親至下問,王若懷在心。料想大明宮守衛森嚴,又有這麼多王府軍和衛軍日夜守護,定然萬無一失,王爺盡可寬懷。”
說著這樣的話,但仰著李舒白的眼卻睜得大大的,流出如驚的小鹿般哀傷后怕的神,甚至有一種依依不舍的留。黃梓瑕可以想見,李舒白若此刻真的聽了的話離去,該有多傷心失。
幸好李舒白只微微一笑,對說:“定然如此,不必擔憂。你先去歇息吧,明日起就在宮中安心住著。”
“是。”王若襝衽下拜。
濃長的睫覆蓋在的雙目上,有一燈在的眼中如水波般閃過,一瞬間黃梓瑕還以為那是一滴淚。
站起,再不說什麼,垂首向殿走去。
李舒白與黃梓瑕眼看著在夜風中繞過假山,緩慢卻一步不停地回到殿。走到殿門口時,神似乎有點恍惚,腳在門檻上踢了一下,冉云忙將扶住了,幫理好裾。
李舒白把目收回來,說:“既然有這麼多人看守,那麼我便回府了,這里就由你多留意著。”
“好。”黃梓瑕應了,眼睛卻還在殿那邊。只見閑云提著食盒出來,一路向著后面小廚房去了,冉云提著燈出來照著外面,一邊輕聲說著什麼。
黃梓瑕便隔著假山大聲問:“你們在找什麼?”
冉云將手攏在口邊,大聲說:“王妃那支葉脈凝簪不見了!”
黃梓瑕便朝李舒白擺一下手,說:“我去幫們找找。”
李舒白目送快步走過庭院,一言不發。
黃梓瑕穿過假山時,一眼看到地上的一點金,金制鏤空的葉脈形狀,上面綴著珠般的兩顆珍珠,正是剛剛在王若鬢邊的那一支葉脈簪。
撿起來,快步走到冉云邊,遞給。
冉云接過,三人走到殿門口時,正遇上提著食盒回來的閑云,苦惱地打開食盒給們看:“小膳房的廚娘已經被清走了,只在柜子中找到幾塊餅,你們晚上吃不?”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看自己腰多了?”冉云嘲諷地問。
閑云還:“哼,當年楊貴妃珠圓玉潤,傾國傾城呢。”
“就你還跟楊貴妃比?再說了,是百年前的人了,如今早不時興胖人了!看看咱王妃的腰,才好看呢!”
黃梓瑕站在殿,聽左閣毫無聲響,不由得快步走到閣門口,向看去。
小閣之,一張垂流蘇海棠床上緙錦被尚疊得整整齊齊;一架空空的鑲嵌螺鈿雕花榻靜靜放置在窗下;一張漫天花雨撒金地毯上,陳設著一個矮幾兩個錦墊;一架四季花卉紫檀柜排在墻角。
宮燈輝如水銀泄地般冰涼明亮,照徹整個小閣,沒有人影。
剛剛在這麼多人的注視下走進左閣的王若,不過短短一剎那,就無聲無息消失在了閣,仿佛一縷青煙飄散在空氣中。
在后一干人怔愣之際,黃梓瑕已經大步上前,打開柜看了里面一眼,又俯看向床底,最后轉到榻后,打開閉的窗戶,看向外面,正看到窗外筆直站立的兩名守衛。
抬頭,看見前殿的李舒白,正和邊人說著什麼,似乎是眼角余注意到這邊的靜,他的目轉過來,看了一眼。
朝他招手,示意他出事了。
李舒白快步穿過庭院走過來,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閣,立即授意眾人在大殿和左右閣尋找。然而雍淳殿就這麼大的地方,一會兒功夫所有角落都搜遍了,王若毫無影跡。
只聽得外面腳步聲急促,皇后邊的延齡帶著素綺匆匆進來,問:“出什麼事了?”
待看見殿的李舒白,又趕行禮,目探尋地著素綺,素綺忙低聲說道:“王妃……不知去哪兒了。”
延齡大驚,說:“我正奉了皇后命,和素綺一起給王妃清點了宮花和衫送來呢,怎麼……這短短幾時,這麼多人,怎麼就……”
李舒白說道:“你先去回稟皇后吧,我這邊再將殿尋找一下,若找著人了,定會及早報知皇后。”
“你們留幾個幫忙找人,我趕先回蓬萊殿。”延齡說著,示意后幾個捧著服的宮趕把東西放下,只帶了兩三個人先趕回去了。
李舒白吩咐下去,雍淳殿中這麼多人幾乎把每一寸草皮、每一塊青磚、每一木頭都翻來覆去查了十余次,卻沒有任何蛛馬跡。
真的和預言中的一樣,王若消失在大婚之前,而且,是在這樣的重兵保衛中,大明宮之。